于是,牢中戴着手铐脚镣的姜啸之,就看见了拎着两只酒杯、一坛酒的井遥。
寂静的大牢里,没有别的狱卒,井遥让他们都退下了。他说如果姜啸之真的不见了,他们就拿他全家老小来顶罪好了。
既然禁军统领这么说,也没人再不知趣了。
姜啸之听他这么说,叹了口气:“何苦为难他们?”
井遥却不答,他看了看姜啸之身上双重的锁链,伸手指了指它们:“何苦戴这么多?”
姜啸之一笑:“怕我挣断了。所以加上双倍。”
“是萧铮的主意,对不对?”
姜啸之没出声。
井遥将一只酒杯放在姜啸之跟前,另一只放在自己的跟前,然后把坛子里的酒倒了两杯。
酒香四溢,姜啸之深吸了一口气,不禁为之陶醉。
“果然还是琥珀香最佳。”
井遥举起酒杯,无言向他示意。姜啸之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只可惜,有酒无菜。”井遥低声道,“再多的,我也带不进来了。”
姜啸之全不在意:“有酒就很好,多谢了。”
井遥低着头,盯着桌上的酒杯:“有一件事,得告诉啸之兄。”
姜啸之一怔:“什么事?”
“五天之前,太傅夫人过世了。”井遥说。
姜啸之手一抖,杯中残酒洒了出来!
“……临终前,太傅夫人叫我到病榻前,反复问,啸之兄你为什么还不回来。”井遥苦笑了一下,“我没敢说实话,只说,你在楚州打仗,军务繁忙,回不来。”
姜啸之喉头哽咽了一下,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太傅夫人一直放不下心,直到临终还在惦记你。”井遥抬起头来,“她是带着遗憾走的。”
姜啸之的眼圈微红:“我这样子,只能让她失望了。”
“啸之兄也对我失望了,是吧?”井遥忽然说,“萧铮已经把事情都告诉了你吧?”
良久,姜啸之才轻轻摇了摇头:“他只略提了提,没有说太多。”
“嗯,这话他也不方便说。”井遥深吸了一口气,“原本该我做的事,我却推到他头上,啸之兄若心中有怨恨,我也该承担一半。”
姜啸之盯着那坛酒,目光有些茫然:“我还有什么好怨恨的呢?若要怨恨,那就得从投胎开始怨恨起了。我不想那么做。”
“……”
“你父亲早早过世,你是太傅跟前长大的,你敬重他如自己生父,他的命令你怎么可能不听从呢?”
“只可惜,我不是太傅满意的那种孩子。”井遥笑了笑,“他一直觉得我不成器,就算做了禁军统领,在他眼中也不过如此。他所希望的那些标准,我怎么都达不到,最后也只有嬉皮笑脸、耍赖胡混过去。不过现在太傅满意了,有了萧铮,他可以看见未来的继任者了。”
提起周朝宗,两个人都沉默下来了。
“另有一件事,本来此刻……不该我说。”井遥说到这儿,抬起头来看着姜啸之,“可是我觉得,如果此事经由他人嘴里说出来,我会更不甘心。”
“什么?”
“是关于,对啸之兄的处置。”井遥顿了一下,他的嗓子忽然有些干涩,“昨日,陛下已经做出决定了。”
姜啸之怔怔看着井遥的脸,他能看出,对方的脸在暗淡的烛光下,忽然显得格外苍白。
“是么?”姜啸之听见自己用一种古怪的调子说,“陛下还是决定杀我,是吧。”
井遥垂下眼帘:“……不会公开处以极刑,很可能使用鸩酒。”
姜啸之在浑身的僵硬疼痛中,缓慢点了点头:“多谢陛下,给我留了全尸。”
他说完,抓起酒坛,又给俩人的酒杯满上了酒。
“这么说,今晚就是我此生最后一顿美酒了?”他咧嘴笑了笑,“能喝到琥珀香,此生也无憾了。”
井遥没有喝那杯酒,却突兀地问:“为什么?”
姜啸之一怔!
“啸之兄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什么要激怒陛下?”
他放下酒杯:“你是说,释放靳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