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声渐进,如泣如诉,仿若情人间的低语,柔情几许,又似瑟瑟秋风下的别离,幽怨暗生,夹杂着世间生死归去,凄凄惨惨戚戚,让人忍不住沉寂其中,难掩低落伤情。
此时声越急,似金箔落地,珠玉拈碎成泥,又见狂风暴雨来袭,金戈铁马刀枪吟,残肢断骸,荒山埋骨无人祭。
这世间本就不公平,天下之事本就无理,生生死死干我何系,我所在意的只有我自己,那些负我伤我之人,天道不报,我便自己来成全这场报应,哪怕手染鲜血,魂不庇己,我若不疯魔,何以成活。
这人世间的爱恨别离同我有什么干系,我高坐九霄之上,看浮沉巨浪迭起,千万年光阴逝去,桑田沧海如初不如初,我又何必去理。我生来便是一场劫数,归去也是一场劫数,应劫不应劫,我身在这里,魂在这里。
那是司情的情绪,也是阿古的情绪,这琵琶声声入断肠,几人心中不平。
“咚。”
琵琶弦断,被重重的摔落在地,她怔住,看着那断弦的琵琶,神色莫名。
这惊器一声,也将原本沉浸在琵琶曲中的两人惊醒,两个人也是见过世面的,很快便收敛了神情。由震惊变作平静,不过须弥,也可见两人涵养。
“司情姑娘这一曲,无衣佩服。”
无衣并非是输不起的人,司情这一曲琵琶胜她抚琴多矣,莫怪这世人都传她声名,琵琶绝响,世无其二,对于司情,无衣心服口服。
可是无衣哪里知道,这一曲琵琶,含的是司情两世的造化,又有阿古千万载光阴所见所历,其间心境,便是这世间,也无人可以理解。
“这一曲琵琶吟,名唤白骨。”
生是白骨,饲养其魂,白骨成灰,荒冢难覆。
待到司情离去,亭中便又只剩下白衣兄妹。
“那样好听的一首曲子,怎么叫那种名字,师兄,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原来他们并不是亲兄妹,而是师兄妹。
“不要去招惹她。”
留下这一句话,白衣男子身形起落,几个呼吸就消失在了无衣的视野中。徒胜无衣一人,对这一句话耿耿于怀。
她向来喜音律,听闻春和坊司情姑娘一手琵琶弹得妙极,这才见猎心起,乘着此次出门的机会将司情请了过来。
她其实并不如表面看起来的那般,清冷无欲,原先她心中对司情尚且不耻,不顾一介伶人,弹得再好听,也免不了世俗,哪里当得起‘世无其二’四字,可当听完那琵琶曲后,却不得不心服口服,那曲中心境,她望尘莫及,因此对于司情更是有了兴趣,如今她的师兄却告诫她,司情此人‘不可招惹’,谈及招惹二字,这世上最不该招惹的不该就是师兄么?这个司情又是何德何能,能让师兄说出这样的话?
且不说无衣心中如何不解,便是她的师兄无翳,也是满心的困惑。
☆、伶人犹自唱5
“你要杀我?”
她高高的扬起脖颈,任由面前之人掐住,她的面上还带着笑,仿佛被掐的人不是她一般。
“怎么会?”
哪怕司情看起来没有丝毫内力,哪怕她看起来只是一个弱小的女子,无翳却分毫不敢放松,从在长亭中遥遥望见她身影的第一眼起,无翳就下意识的保持着警惕,他有着狼一般的直觉,总是能很快的分辨出一个人有害无害。
司情此人,无翳看不透,所以愈发的警惕。
所以他才会在无衣和她说话的时候出手试探,事实证明,司情确实不懂武功,可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司情不像是表面表现出的那样无害。
他的生活有太长的时间都没有出现一个有趣的人,如今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他怎么舍得轻易放过。
“我自然不会杀你。”他靠近司情,神色中难掩兴奋好奇,像是得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这样的目光让司情极为不喜。“难得遇见一个有趣的人,若是就这么死了,多可惜。”
司情冷笑,原来她也有看错人的时候,什么恍若神邸,不过是用来蒙骗世人的假象,看来他如今的模样,才是他的本性。
“吴公子,你知不知道,有一个词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含笑看着他,手中的毫毛细针不经意间离手,射向他。
“你对我用毒。”无翳并不生气,反而隐隐的有些兴奋,“可惜了,忘了告诉你,你的这些毒,对我来说,一点用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