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深_作者:浣若君(413)

2018-01-22 浣若君

  尹玉钊背上的细肉上,那一层层的结痂被突然横生的肿块顶破,鲜血遍布,痒及骨髓,痛穿五肺,他疯了一般爬起来,两手在背上狂抓,抓出一道道血痕来。

  他身下那栗特妇人在他身上摸了一把,随即手指红肿高气,痒痛不止,伸着手便来撕季明德的脸:“那里来的恶人,你这般打我的孩子作甚?”

  季明德使个眼色,稻生一把扯起胖厨娘就走。

  恰就在这时候,楼梯上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这是宝如,她分明说过今天不来胡市,明天在家里接待尹玉钊的,可她竟来了。

  要叫她看见自己这般欺负尹玉钊,可就完蛋了。

  季明德踢开椅子,转身想跑,便见身后的尹玉钊狞笑着跳下床。他越过季明德,手中那把长剑出鞘,飞出。

  厨娘嘴里还在吼骂:“杀千刀的,我的孩子有什么错,有什么错你们要这般待他?你这黑心的小子,快替他解了痒,否则我今日打烂你的脑袋。”

  她脱了硬底木屐,照着稻生的脑袋便砸:“没娘教的小子,黑心肝的小子,还有你,穿蟒袍的,你给我过来,有种你就杀了老娘,欺负孩子,算什么本事?”

  年近二十七的尹玉钊,在她眼中也不过个孩子。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胖厨娘非但不肯出门,还挠花了稻生的脸,一只木屐砸了他满头的包,骂个喋喋不休。

  宝如和苦豆儿两个连说带笑,已经到门上了。

  季明德以为他是要杀稻生,伸手要去抓那柄长剑,但长剑飞过稻生,从厨娘的脖子上扎入,将正在破口大骂的厨娘剁在门板上。

  血随即便涌,厨娘口舌大张,哽咽了几下,嗫嚅着:“我的儿,快跑……”

  尹玉钊不疼了,也不痒了,多少年来,他替自己找到的,气味,乳味,都像同罗绮的那个女人,他的恶趣,也是他的解药,就那么叫他亲手杀死了。

  可孩子总要断奶,他总要脱离那种低级恶趣。

  眼睁睁看着宝如推门而入。

  尹玉钊缓缓转身,将自己血淋淋的,新伤累着旧疮的背展给季明德,两条筋蟒缠结,疤痕满布的胳膊大肆张开,肌腱鼓挺,颤跃着。

  稻生还想掩门,已经来不及了。

  宝如推门而入,血肉模糊的尹玉钊,被钉在门上的厨娘,那把长剑还在嗡嗡作响。

  而季明德和稻生,这两个惯常欺负人的土匪,就杵在屋子里,茫然的看着那被钉死在墙上的老厨娘。

  宝如将苦豆和推了出去,自己也退了出来。

  不过一眼,尹玉钊血肉模糊的背,宝如整个人都在发抖,下意识呕了两呕。若她来的再晚一点,她一母的哥哥,会不会变成胡安那样,叫季明德剥光皮肉,倒吊在这屋子里,等着人补他一刀,让他快点断气?

  季明德是为了尹玉钊捅出卓玛来,才来欺负他的吧。

  明明他都杀了同罗绮了,还不肯放过尹玉钊,他黑心黑肺,不知反省,大约连恶鬼轮回报应都不怕,才会这般肆无忌惮的,想要蹂躏谁就蹂躏谁,想要践踏谁就践踏谁吧。

  季明德出来了,手中提着把剑,在她身边略停了停。

  那股子挥散不去的血腥气,涌到两鬓,突突作响,宝如觉得自己有些站不住,扶上苦豆儿的肩,颤手指着楼梯道:“你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宝如……”

  楼道里三三两两的人,或驻步,或悄觑,皆在偷看宝如。

  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很难看,只怕就像个疯婆子一样,可她控制不住自己。

  宝如指着门道:“谁没点见不得人的东西,你季明德敢说自己一生之中累落光明,一丁点的苟且之私都没有?拿别人的弱点取乐,践踏他,凌辱他,尹玉钊便惹了你,那厨娘有什么错,你要杀她……”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季明德踌躇片刻,上前来扯宝如的手腕:“回家再说。”

  “别碰我!”宝如尖声道:“滚!”

  她转身推开房门,已经穿好衣服的尹玉钊,血迹透出牙白色的袍面,残不忍睹。怀里抱着那肥肥胖胖的老厨娘,手捂在她咽喉上的疮口上,还妄图能把血止住,面如灰土,两腿长蹬,就那么凄然的坐着。

  四夷馆这种地方,平日里吃醉了酒打打杀杀的事情太多,死个人跟割了朵白菜没什么两样,死了也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