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盒如意糕都进了长平肚里,苏绪言想拿一个都被拍开了。
苏绪言眉间的柔意淡了下来,不知她又气什么,却不想和她计较,便没再拿了。
说着自己还有事要去处理,苏绪言就起了身,长身玉立,身姿挺拔,头上束发的玉簪在阳光下耀眼的近乎透明。
长平恍神,有些睁不开眼来。
身后传来食盒摔地之声,还有一声重重闷哼。
苏绪言拧着眉,无声的叹了口气。
转身一看,长平卧倒在地,镂空食盒散在她面前。
长平用手掩着口唇,伏着背一下一下的咳嗽,黛山眉狠狠揪在一起,那向来清冷无波的凤眸中盛满水雾,轻眨一下就要溢出来。
她今日穿了白绸锦缎衣,袖口间用金线绣着莲花纹,没消一会儿刺目的红艳就染透了白衣,白嫩细长的指间也沾满鲜血。
苏绪言眼前一黑,跳动的心暂停了一下,恍惚身子就要摔去,却又不受控制的跑过去。
“你怎么了!”
长平难受得很,就像有只手握着她的心狠狠捏紧,喉间不断涌出血来,哪怕让她呜咽一声都难。
看到他疯了般冲来,不管不顾的跪在地上抱起自己,长平反而平静了下来。
她抬着眼看着他,嫁与他三载时光,其中一半都在吵闹中度过。
他俩相看两厌,打从第一眼相间就结下了恩怨,大婚当前更是被她打了一顿。
可是如今三年悠悠而过,这人的一眉一眼,一笑一怒却深深的印在了她的心中,怎么也磨灭不去。
这大概是孽缘吧。
长平笑着,伸着虚弱无力的手想去摸摸他,皓白指尖拂过那人垂下的青丝,而后在他惊恐的眼眸中不堪而落。
这一年长平二十,再过几日便是她的生辰,她就这样死在了苏绪言怀中,泪如雨下,未曾一言。
转眼间花落花开,又是一年转瞬而过,京中早已到了繁花盛开的时节,而城内依旧笼罩着一股肃穆之意。
这一年来京中人常说,做人当如长平公主,生时恩宠不断,去时百人伴随。
长平公主是当今陛下唯一亲自带在身边教养的公主,其中宠爱是其余公主无法相提并论的。出阁对象也是千挑万选,最后选中了有京城双绝之一的平成侯府世子。
可就是这样一个陛下捧在手心里疼爱的人,出嫁仅三载之余,便死在了朝夕相见的夫君怀里。
当今陛下的怒火可想而知,下令彻查之后,却如雪滚球般列出了平成侯府十大罪状。最后,定罪,抄家,流放,斩首,一气呵成。
那一日是长平公主出殡日,亦是平成侯府处刑之时。
唯有平成侯府的世子苏绪言活了下来,至于为什么,大概只有陛下一人知晓了。
如今这位京城双绝之一的贵公子,趁着夜色迷蒙站在侯府大门前,满眼萧索。
月色将他的影子拉的极长,被黑夜笼罩住的身影单薄萧条,细看之下只觉得整个人失去了神采,哪还有当初翩翩世子爷的姿态。
“老奴对不住世子,让世子孤身一人远赴南州,实在对不住侯爷夫人。”年老者跪在苏绪言脚边,哭咽出声。
“林伯起来吧。”苏绪言动了动僵硬的身子,一双星眸没了往日光彩,扶起地上的人,语气凄凉,“我已不是世子,你也再没侯爷夫人了。”
林伯一听,满脸悲怆,不忍心去瞧面前的人。
“让老奴送您一程吧。”
“好。”
平成侯府的侧门里有一颗李子树,苏绪言还小的时候就喜欢往上面爬,过了几年后,李子树越长越歪,竟探出了侧门高墙外。
现在正是李子长出的时候,风影吹动,枝叶发出秫秫之响,就如呜咽泣声。
苏绪言停下脚步,莫名湿了眼眶,至亲之人皆已不在,他却背负着罪名苟活下去,比死刑还要可怕的惩罚。
送他去南州的马车就在前面,他却怎么也迈不出脚了。这一走,怕是此生也不能踏进京城了。
马蹄声声由远及近,寂静的夜色中尤为明显,锦衣少年踏马而来,俊逸面庞如明月,略抬起的下颚透着不可一世。
曾几何时,他也这般鲜衣怒马,从花窗下走过,惊乱多少深闺幽梦。
来的人和他并称为京城双绝的右相之子辰自渊,不过那是以前了,现在怕是没了双绝,只有独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