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源理跪下道:“微臣之意,乃言陛下万金至尊,社稷安危系于一身,不易犯险。”
“而亚父,则是履行父皇榻前誓言。”小皇帝幽幽道。
张源理自然明白他说甚麽。
先帝大行前,曾于病榻上嘱托他与贤靖王一文一武辅弼陛下,而贤靖王闻得封他为摄政王时当即跪下推辞不受。先帝咳嗽着言及“克定祸乱,唯吾正阳”,贤靖王才含泪领受,誓言必定边患。
“加急军报最快也是六天前,也即这差不多是十天前的事。”小皇帝皱眉不展,“他这麽着急,难道真是西北危矣?”
张源理柔声道:“不过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贤靖王不愿错过罢了。”
“你是说达怛内乱?”小皇帝烦闷地摆摆手,“厄鲁台说的,也不见得都是真的。”
张源理抿抿唇:“但他人在丹京。”
“一个根本不可能继位的王子,换我凤朝摄政王一命,很划算。”
张源理心里一跳,猛地明眸看去——小皇帝脸上的神情,晦暗难明。
冬日雪风呼啸,喀罗诺丽湖冰封万里。湖后喀罗诺挞山,绵延不绝,耸入云颠,于风雪中越发显得缥缈沉肃。
湖岸近万达怛骑兵,严阵以待。
欧阳庭骑在马上,安抚地拍了拍踏蹄喷气的坐骑,脑中算过两军战力,方抬起眼来:“大汗,别来无恙?”
“凤朝的摄政王,确实好久不见。”左眼上一道狰狞疤痕的兀力赤仰天大笑,“你居然真的来了!”
欧阳庭扫眼他身后志得意满的厄柯礼道:“大汗是天上雄鹰,不像是会用阴谋诡计的鼠辈。”
那厄柯礼果然面上一僵,却抽出弯刀指向他道:“你们汉人说,成王败寇!”
欧阳庭点了点头:“厄鲁台也挺可怜。”
兀力赤却舔舔嘴唇:“摄政王要是喜欢,送你又何妨?”这就狞笑道,“只要今日后你还有命回去!”
欧阳庭打量着岸边其余达怛各部:“为骗本王中计,不惜放弃边境所有城池,更让本王杀入王庭要地,这礼太贵重了。”
“不这样你会相信厄鲁台的情报麽?”厄柯礼哼了一声,“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那些地方,迟早还是我们的!”
“这麽看不起我凤朝边塞诸军?”欧阳庭失笑。
“一打就趴下的蠢货,看到我们就像羊见了狼,有甚麽好害怕?”兀力赤喷喷鼻息,“放眼整个凤朝,不得不说也只有你,还有几分骨气!”
“过奖。”欧阳庭随意摆了摆手,“当爹的更偏爱自己的儿子,人之常情。”
“就算你猜到了那些都是假的,你还是来了!”兀力赤狂笑道,“也对,这看上去千载难逢的机会,你怎麽会不来?”
“所以,你以为我就这麽孤军深入一个人来了?”欧阳庭挑挑眉。
兀力赤果然疑心,一时踟蹰。
“父王,何必跟他废话!”厄柯礼一挥弯刀,前列的数百达怛骑兵举起箭来,“就算他有别的安排,也叫他们统统有来无回!”
金翼五卫的中阵四队,与右阵八队也早列开阵势。
狂风席卷而过,卷起漫天飞雪,两边旗帜猎猎迎风。双方人马严阵以待,只待各自统领一声令下。
一时肃杀无声。
“……摄政王,当年你杀我大哥,我也该杀你。”兀力赤眯起眼来,“但我又该谢你,所以让你死在我达怛圣地祭天,献给至高无上的长生天神,你可满意?”
欧阳庭慢慢勾起嘴角,竟是个货真价实的笑容:“满意,说不定我连你们的天神一起杀了。别客气,不谢!”
兀力赤闻言怒极瞪眼,拔出弯刀大喊:“放箭——”
一时漫天剑雨,直往被围当中的二千凤朝军队射去!
轻骑立刻变阵,收缩往后。而风势甚大,竟将不少弓箭吹得偏离出去。
兀力赤大怒,抽刀一挥:“杀——”
两军这便陷入混战,一时催马扬鞭喊杀声不绝于耳。
弯弓长。枪,刀茅戟戈。马上交战,落马扑杀,血光四溅。
训练有素的右阵八队早一分为二,四队协同搏杀,呐喊冲撞,渐渐将达怛诸部冲散。而惯常潜伏的左阵军见势不好,调出半数配合右阵将各部分化成散,再逐一消灭。如此水磨工夫,竟渐渐灭敌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