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音中,却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威势,不待宣绫靖应声,便又紧接着问道,“云姑娘既是云凌将军的家眷,又对阵法有所涉猎,不知对……葵天兵阵,了解几何?”
从慕亦弦口中听到葵天兵阵,宣绫靖心口陡然一沉,如山压身,难以喘息。
因为,随着这四个字,慕亦弦本还幽沉的双瞳乍然冷厉猎猎,凛冽透彻的杀机从那双黑不见底的瞳眸里肆意涌出,面寒如霜,孤冷傲然。
恨凝如水,咬字断金。
只怕若是可以,慕亦弦会生生咬碎“宣绫靖”这三个字。
果然,如今的慕亦弦,只剩下恨得她去死,甚至,不得好死了!
慕亦弦究竟为何,会如此痛恨北弥……
上一世,慕亦弦从未提及,甚至讳莫如深,好似只要提及,就会让他再也按捺不住满心的杀意!
甚至让他,恨到,可以迁怒无辜。
还好,慕亦弦从未迁怒无辜,她多怕,当初她让云凌递降书投降那一刻,慕亦弦如此轻而易举的胜利,没有如愿以偿取下她的项上人头,会一气之下,逆天屠城!
还好,他恨得,只是她北弥皇室。
怔怔敛下复杂的心绪,宣绫靖才缓缓开口,“我对葵天兵阵不甚了解,我……我只涉猎过一些古籍中以往的阵法,他人自行推衍、或是设计的阵法,我并不懂。”
及此,慕亦弦也没再多问。
……
夜深,繁星满空。
宣绫靖静静倚着一颗树身,看着对面闭目假寐的慕亦弦。
脑海中闪烁着前世的一幕幕,又跳跃着先前阵中的一幕一幕,忽然的,她感觉一直压抑在心肺间的窒息,趋于平和,莫名的……安宁。
不同于悬崖上那紧绷了三年之后终于揭晓真相的释然。
好似狠狠痛过一场后,生生死死轮回间,突然超越一切的明悟。
她好像忽然间,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爱他最好的方式,便是与他为敌。
或许,这一世,就是老天看他们太过悲怆,才有意弥补的吧。
既是如此,那便不要再有其他,痛痛快快相争一场。
……
这一夜,宣绫靖睡得格外安稳,整整三年,她从未如此安稳的睡过。
梦中,她好像梦见了她的师父。
她站在师父卜卦的案几前,出神的看着那一双明明苍老浑浊,却好似一眼就能看透世间万物的眼眸。
堪舆风水、观人面相、卜算天机,师父无不精通,可师父教给她的,却只有阵法术数。
师父曾说,其他的都与天机息息相关,顺应天命而为,而她命数多变,不适合推算天机。
但此刻梦境中,师父的案几前,却放着她的生辰八字。
而龟壳与铜钱的摆放,也是她看不懂的卦象。
而她,忽然满目忧伤与悲痛地冲入师父房中,稚嫩的小脸上布满了茫然与无措。
她忽然想起来,那是,十二岁的她,父王刚刚驾崩。
她急冲冲的跑到师父房中,恳求师父为她卜算北弥未来。
师父满目慈悲,却又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良久,师父终于说出了八个字……
梦中,她刚听清这宛若叹息的八个字,师父仍是慈悲的扶着她的头,忽然,一阵狂风肆意吹过!
眼前一切情景,骤然烟消云散,只余黄沙滚滚,满目寂寥,可那空中,似乎飘着一张画着什么的布帛。
她跳了跳,想要抓住,却根本碰触不到,她极力睁大眼睛,想要去看,脑海中却又忽然传来一声雷霆般的叹息“痴儿!”。
她骤然惊醒,大汗淋漓!
双眸睁开,眼前仍是那忽明忽暗的光影,扑哧扑哧的声音,格外幽静。
夜风中,似乎有着虫鸟的鸣叫声。
宣绫靖再无半分睡意。
难道,竟是她错了吗?
她仰着头,看着漫天繁星,想起师父曾说她命数多变,不愿为她测算生辰之事。
她余惊未定地回想了想方才的梦。
或许,她应该找到师兄,请师兄为她推算一次。
想到师兄,她忽然愣住。
被那暗中偷“她”尸身之人搅了神思,她竟是忘了师兄的踪迹。
前一世,师兄明明在暗中跟随着阿玦入都的队伍,甚至在那大阵之中,她与师兄还曾在柳树下碰到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