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慕亦弦从头至尾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自从池塘中央如他预感地出现了异样后,他便淡漠地收回了视线,而后,幽潋如夜的眸子一瞬不瞬落回了宣绫靖的身上,浓浓的柔情在眸底深处涌动着,毫不关心将要发生什么,仿若这世上,他眼中,只剩下了眼前近在咫尺地那一抹倩影,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呼吸。
而那半浮于空中的虚影,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却又摇了摇头,怔怔地道,“是……也不是……”
似乎,她自己都还有些迷茫。
宣绫靖心头的疑惑不由更甚,可还不待她开口,那虚影的目光却又怔怔地转落到了慕亦弦的手心上,旋即,她手一招,本还放在慕亦弦手心的烛心镯便凌空而起,飞落到了她的手中。
而自从烛心镯落入了她的手中后,那虚影周身的气息便再难安宁地开始波动,明明无形,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似有一阵风,夹杂着浓的抹不开的悲恸,在那虚无缥缈的身影周围不停地吹着,而那虚影孤零零地随风飘荡沉浮着,是那样的脆弱又绝望……
宣绫靖已经滑到唇边的话忽的滞在了唇边,不知该不该打扰她。
随后,他们便见那虚影垂头怔怔地望着那烛心镯,眼角忽的滑落了一滴晶莹,啪嗒一声滴在池面上,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随着那一圈一圈划开的波纹,自言自语的低泣低诉声也悄然从半空中传来。
“殿下,我若早知你会有一丝残念附与烛心镯,哪怕是耗尽灵力,我也不会再眼睁睁看着你离我而去……”
“是因为这样,所以在你恢复了神思,巧合借我血脉之力与命数的牵引下转附到生辰玉牒时,明明离我离得那么近,却从不出来与我相见,哪怕是告诉我一声,也不愿吗?”
“你在最后消散的一刻才传念于我,让我好好活着,可是……殿下,我走入你的记忆界,只是想借由长公主的应劫之时,去陪你的啊……我从来都只有这一个愿望,你就让我愿望成真,可以吗?别责怪我不听你的话,好吗?”
忽的,她仰了仰头,视线遥望了一圈周遭,声音轻淡的好似梦呓。
“殿下,你的最后一丝残念消散在这天地间了,这个世界的每一处,都是你的气息啊,我来陪你,好吗?”
宣绫靖只觉一颗心揪痛的连呼吸都带了痛楚,她情不自禁地拧着眉,想要出声安慰些什么。
可话到嘴边,那虚影周身浓郁的悲戚,却让她感觉无论说什么,都难以安慰到她分毫。
那话中决绝的求死之心,她心知,无力撼动……
唯有……尊重……
宣绫靖心底一阵酸涩地叹息。
无界灵虫,无生无死,天命生死,“连悠月”生死由不得自己,乃是天命所归,所以她若想求死,便不能寻常理之路。
正如当初两年昏迷中,她飘飘荡荡所见,“连悠月”陪着上一世的阿越师兄一直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才走入了这一世,而她所求,不是再见阿越师兄,不是与这一世的阿越师兄再续前缘,而仅仅只是想借她的三年后命劫,结束自己的性命,因为她知道,这一世的阿越师兄与上一世的他,终究不是同一个人了。
正是因为看见了她的执着与深情,宣绫靖才更能明白她的求死之心是如何难以动摇,心中只能无力的叹息。
可视线不经意扫到池底那仍旧沉沉昏睡着的连悠月时,她面上还是忍不住地浮现了一抹疑虑。
最初遇见连悠月时,她便曾觉得奇怪,上一世,她从未听说过连悠月这个人,当时只以为是她对连府的了解不太深入,可再加上之前偶然碰见连引肃时,连引肃对连悠月这个人毫无印象时,她才想明白,上一世根本就没有连悠月这个人。
那么问题便出现了,如果这个“连悠月”只是前来寻死,又为何要和这一世的阿越师兄产生交集,甚至还改变了连府所有人的记忆,创造出了一个连悠月来呢?
显然,闻人越温润的眸子里也泛着同样的疑色,视线在半空和池底来回地徘徊着。
而不知何时,半空中的“连悠月”终于回过了神来,视线怔怔落在了闻人越的身上。
瞧着与她记忆里如出一辙的容貌与神情,“连悠月”神思情不自禁地怔忪着,她极力敛了敛,才恢复了一丝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