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打完酒将酒囊口子封好,递给曹汉子道:“可不就是曹大哥说的这样,连着两年暴雪寒灾,即便朝廷减免了赋税,老百姓的余粮也是不够吃的。”
窗户下露出陈安那张脸,刀疤从额头蔓延至下巴,深褐色的伤疤落在洁净无瑕的脸上显得分外狰狞。
曹汉子见惯了陈安这张脸,也不觉得惊奇,只是心道可惜了陈小弟的一副好皮相。
曹汉子皱眉叹道:“哎,如今这世道难哪。早些年战乱不休,还没过几年好日子又碰上酷雪,这贼老天是成心不想让咱老百姓过安稳日子。听说杏花村那边一家老小十几口,冻的冻死饿的饿死,可怜哟!”
陈安眉头紧皱,眸光幽深看不出情绪,垂眸淡淡道:“日子再难总会过去,朝廷不会不管咱们的。”
曹汉子啧一声:“朝廷若是要管的话,杏花村那十几口就不会被冻死饿死,李花村也不会闹出易子而食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桃花村的汉子们也不会为了口吃的,大冬天地走进深山打猎,如今更是一个都没回来,那可是村里所有的劳力啊,家里的妇孺孩子可还等着他们哟!造孽哟,这该死的贼老天!”
曹汉子越说越心酸,不愿再多说,拎着酒壶往自家的方向走去。
陈安默默阖上窗户,搓了搓被冻得冰凉的双手。皱着眉毛坐到柜台前,提笔在纸上想了半天,终究还是将狼毫搁在了笔架上。
长达五个月的大雪,起初曾有村民实在过不下去了,组织人入镇抢劫,官府得了消息派人前来风铃镇镇压,同时开仓放粮。可沧澜县的粮仓并没多少存粮,十里八乡不是只有风铃镇,没两天官府就宣布粮仓已空。
后来镇上的富户在郊外搭棚施粥,富户的余粮有限,直到隔壁的粮食铺被搬空也没能支撑多久。
他听粮食铺的掌柜提过,风铃镇周围的许多村民,都已到了在冰天雪地里刨树根果腹的地步,实在撑不下去的就饿死了。
而镇上的人们也没比村民好过多少,顶多只是一家人省着吃才能熬过这个冬天。时间长了,必然也是熬不过去的。
陈安握紧双拳,他已不是从前那个陈国公次子,圣上钦赐的状元郎,面对如此严重的灾情他什么都没法做。
良久后,陈安起身去了厨房,用早上的剩饭做了个蛋炒饭。客栈开业一个月,老百姓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谁还会有闲钱来客栈吃饭!除了每过三五天来买酒的曹汉子外,也没别的客人。
用饭的时候陈安琢磨着,雪情已经拖了两个多月,以他对当今和太和州知府的了解,朝廷的救济应该再过不久就会分拨下来。客栈如今只有他一个人,开春后得请几个伙计。
陈安不由得想念起了远在京城的爹娘,食不知味地放下筷子,闭眼叹了口气。
这是个历史上所没有的陌生朝代,大晋朝。
前世的他只是现代社会的普通青年,一场车祸带着记忆投生在他娘肚子里。娘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女,爹又贵为国公爷。这样的家世,代表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平淡过一生。
如果秦王没有逼着他做正妃的话,他此刻应该还在为了家人于权势的漩涡中勉力周旋。
噩耗来得太突然,大哥一直明白他闲云野鹤的心意,一场大火含泪将他送走。
陈安用力吸了吸鼻子,自嘲道:“虽然将家族的重担交给了大哥大姐,但凭大哥大姐的能力肯定能将爹娘照顾得很好,你有什么不放心的!还是快快收拾心情,开始你全新的平凡人生!”
许是老天爷终于开眼,半月后开春那天总算放过了,因这一场大雪而民不聊生饿殍遍野的大晋朝。
老天爷罕见的放了晴,墨黑的云层逐渐散开,万千束阳光穿透云层,给饱经严寒的大地带来一丝回暖!
当天下午,朝廷的救济终于到了!消息一传来,镇长组织十里八乡的劳动力赶往沧澜县,连夜将几千旦粮食和开春需要的种子,还有耕种的农具和几头耕地的牛运了回来!
十里八乡的村民们彻夜赶到镇上排起长龙,破衣烂衫衣不蔽体的寒冷也阻挡不了求生的心。镇长安排了人将粮食和种子农具等分发给饿得面黄肌肉,只剩皮包骨头的的老汉妇孺和孩子们。
每个人眼中都蕴着滚烫的热泪,在这场寒冬里失去了至亲的人们,在领到粮食后终于忍不住呜呜地大哭出声。
十五岁的姑娘抱着大半袋谷子,跪在地上哭道:“爹娘,还有弟弟妹妹们都没了。老天爷怎么不让我也随他们一块儿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