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铎听得有些不解,问道:“悯敏认为,霍家可以辖制皇上的东西,是什么?”
“先皇遗旨。”顾采薇慢慢吐出四个字,清晰无比。
宋铎大惊之下,嘴张开了也说不出话来。
“只有这种,能够威胁到皇上正统地位的东西,才能为皇上所忌惮。我问过邓博,当初霍启,虽是八十多岁才去世,却是暴毙身亡……也就是说,根本没有来得及交代任何事情。像这种能保住一族荣耀的重要东西,霍启就算对霍家下辈子掌舵人提起,也未必会告诉他放在哪里。”顾采薇道。
所以霍启死了以后,皇上通过不断试探,知道霍家人没掌握这份遗旨,慢慢开始冷落他们。但是也到底不敢废了太子,害怕他们还有后招。后来,事情过了许久之后,霍家人终于找到了这份遗旨,太子作为霍家最大的期盼,自然也知道,所以越发肆无忌惮地借助皇上的手,来铲除三皇子一派。
宋铎便首当其冲。
说到底,还是皇上软弱,优柔寡断。若是其他人,趁着霍启死了,试探一段时间发现霍家没什么动作,就应该果断把霍家连根拔起。可是皇上没做到,才会沦落到今日地步。
顾采薇想,经过这些事情,她也心硬如铁。想到毁家灭族,竟然如此冷静——对于想要宋铎性命的人,她觉得她这般完全没有内疚。
若是宋铎因此没了,她毁天灭地,亦觉得不够解恨!
“若是皇上正统位置被质疑,那太子也名不正言不顺。”宋铎还是觉得顾采薇这颗炸弹,有些炸裂了他的思想,喃喃道。
“鱼死网破呗。”顾采薇冷哼一声,“皇上在那个位置上坐久了,习惯了一言九鼎,自然舍不得;而太子不一样,若是自己当不成太子,当不了皇帝,那他父亲是不是皇上,跟他有什么关系!”
宋铎陷入沉思。
“虽然我说的,都是猜测,”顾采薇笃定道,“其中细节会有差异,但是大体上,应该就是这么回事。”
皇上根本不是神志不清的样子,对宋铎的审判,多在太子施压之下,这是众目睽睽之下的事情。
但是从另一方面讲,不管是派替宋铎说话的穆彻却接管边城,并且纵容他留出时间给宋铎养伤;还是现在,他一锤定音,把宋铎流放到穆彻的势力范围内,都说明,他对宋铎,还是存在一丝袒护之意的——虽然,这种袒护,是为了日后宋铎替他卖命。
见宋铎还在思考,顾采薇知道这对他的思维,是极大的颠覆,也不吵他,自己站起身来,走到书桌前,随手翻看。
宋铎桌案之上的厚厚一叠宣纸,几乎全是她的画像,涵盖了两人从认识,到相恋……数次分离,数次重聚,甚至包括她在他床上,惶恐无辜地看着他,抱着被子躲在墙角,害怕他兽、性大发再扑上来的样子……
顾采薇看着看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还好,这一切,都是。
宋铎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伸手从背后抱住她,头抵在她的锁骨处,轻轻蹭着道:“悯敏,还好,我们来日方长。”
“对。”顾采薇点头,泪眼婆娑,却声音清脆,“还要表哥,多多指教。”
两人静默地保持这个姿势很长时间。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即使是在这里。
“悯敏,你把你今日给我说的,跟邓博说,让他亲去一趟三皇子府。”宋铎道。
顾采薇本想说,三皇子府不是与我们老死不相往来吗?但是知道宋铎的性子,便闷声道:“表哥既然这般说了,晚上便让他跑一趟。”
宋铎点头,又道:“三日后便要出发,你回去准备下,辽东苦寒,要准备的东西很多……”
委屈她的话,他现在已经说不出来。这样的话,太过辱没她的深情。
谈到以后,顾采薇脸上露出笑意:“好。多准备些毛皮,银两便是。那边虽然荒凉,但是人少、安静,我从前便听人说,那边‘棒打袍子瓢舀鱼’,其实富饶得很,终于可以亲去看看了。”
宋铎本想告诉她,流放的人要去做苦力,但是不想打断她的遐思,再加上到底那是穆彻的地盘,他就是去做工,也估计就是做做样子罢了,所以也便没提。
顾采薇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琐事,说了边城辛苦来往的将士、水沉两人,还有多次帮忙的巴云娘。
“我心里都有数。”宋铎伸手替她理了理额角的碎发。
“我只是觉得,对巴姐姐,真的很感激,却无以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