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嫁进卫国公府时,也是个春天,那时候你外祖父常常带我出来,我们就到玄武湖游船。我要划桨,他就把桨给我,我力气小划不动,溅了一裙子的水不说,还把桨丢到湖里了。”
承钰如今快有外祖母高了,她挽着老人一只手,看明艳春光打在她满是褶皱的脸上,干净而安宁。岁月待外祖母,一定是很温柔的。
一行女眷的边上,却有另一个人在看着她。陆玉武看一眼湖光山色,又看一眼她。暖阳扑到她秋香色的团纱帷帽上,一张精致的侧脸朦朦胧胧,只有个轮廓,但是他觉得很满足,唯一的遗憾是两人中间隔了好几个人。
画舫是大孙氏让人备好的,一行人上了船准备游湖,进了船舱姑娘们便把帷帽摘下,隔着红漆的隔扇窗看外边的风景。
桌上摆了许多精致的点心,茶水瓜果一应俱全,孙步琴早膳吃得不少,但走了半个上午这会儿也饿了,拣了好几块喜欢的吃起来。
承钰和孙步玥也吃了些,但段越珊却始终没动筷,起初还看着别的姊妹吃,之后似乎咽了口唾沫,别转脸连人也不看了,呆呆望着外面的波光水色。
第一百零五章
“你不饿吗?”承钰夹了块段越珊喜欢的糯米糍到她碗里,道,“你是不是病了,我看这些日子你胃口大不如从前。”
段越珊看了几眼碗里的点心,望了眼对面坐的陆玉武,又别过脸去,道:“不是很饿,你吃吧。”
承钰心下疑惑,听她说不想吃也没有再劝,隐隐好像听到一阵“咕咕”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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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府。孙怀缜和孙怀蔚正在临窗的书案上伏笔书写,春闱将近,高阁老让他们每隔一日做一篇文章,题目由他拟定,等他散朝回府时,就会一一进行指点。
在阁老大人没回来之前,他们俩有时会交换着看看,互相点评一番。孙怀蔚看他大哥的,往往没什么太多意见,不过但凡有所指出,往往有画龙点睛的作用。
但孙怀缜看他弟弟的,却另有一番感触。
二弟文如其人,深沉内敛,隐隐却透着一种肃杀阴冷。用词犀利,针砭时弊,每每直中要害,但看得出他主张严苛吏法,对人对事未免太过冷酷,丝毫不留余地。
孙怀缜是个极易心软的人,承认弟弟文辞华丽时,心里对他的处事却不能苟同,不过弟弟似乎很得外祖父赏识。外祖父升任阁老前曾做过刑部尚书,听闻他在任时,连大理寺和镇抚司也要让刑部三分,就是因为外祖父风行雷厉,杀伐果决。
而他往往被外祖父批文章拖泥带水,有妇人之仁。
不过既然他们和高家既有亲缘关系,如今又结了师生,高阁老是公认的太子党派,日后若是他俩入了翰林,虽不明说,旁的人看了也会认定他们是太子党派。
太子早在十六岁时便行了册封礼,入住东宫,为皇帝分担朝务十余载,如今已过而立。因他为人温厚,知人善任,在朝中广结善缘。而如今皇帝极宠爱年仅二十的幼子十六皇子,且有势力极强的舅家扶持,朝中大臣见风使舵,不少人选择站了十六皇子党派。
不过孙怀缜认为就算没有外祖的关系,他也会站太子这边。自古立嫡不立长,太子是皇后所出的嫡长子,是为正统。而那十六皇子不过仗着一时的宠信便有意争夺东宫之位,他实在不能认同。
文章写完,两人交换看过了,还没等到外祖父回来,兄弟两人坐在屋中,孙怀缜看到二弟在翻一本《大夏九域志》,说道:“这书我见你前前后后翻过好几回了,还看不厌吗?”
孙怀蔚摇摇头,“表妹从富海馆借来的,好看得紧。”
“说来我还是托你的口福,隔三差五表妹就做了吃的,让她丫鬟送一份给我。”孙怀缜笑道,看二弟没接话,但唇角划过一丝笑意,那对梨涡隐隐现了现。
“等殿试一过,你我若榜上有名,那些人必会榜下捉婿,你又长得这样俊俏,到时怕是众人争抢的一个。”看弟弟风流儒雅,相貌清俊,孙怀缜不禁调侃道。
“那是大哥所想吧?”孙怀蔚不挪眼地看着书,淡淡回道。
“我却并不想。”孙怀缜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心里想到的是一个胖乎乎的身影。
正说话间,门被推开了,两人还以为是高阁老回来了,转头一看,只见进来的并不是花甲老人,而是一个妙龄女子,穿着一身水蓝色绣折枝花卉的褙子,一条月白色湘绣长裙,清秀淡雅,耳上莲子米大小的珍珠发出淡淡的光芒,娴静如娇花照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