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那个老太婆是想现在就将承钰的亲事定下?
“你去看看。”孙怀蔚对蒋驭说了一句,蒋驭领命,神出鬼没一般潜回正房。
世安王回府后,听儿媳说起离开这几月国公府中发生的事,陆平里和陆玉武已经戎装待发时,他心里还是放不下那个人,快出城门时让他们先行一步,自己打马回来,赶到国公府来见她一面。
没想到进去后却没能见上她一面,因为老太太听说世安王来了后,忙让绣芙放了帘幔下来。
“你还是不愿意见我?”世安王有些感伤。
帘幔里的人回道:“我现在这副模样,不想让你看到。”她更愿意他再想起自己时,还是美的样子。
世安王叹了口气,心里堵着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他知道自己这回注定是有去无回。若是战败,自当横死沙场,若是胜了,宫中那位更不能容他。
“你为什么叹气?”良久,帘幔内的老妇问道。
“我这一去,又不知道何时才能见面。人都说‘死生为虚诞,彭殇为妄作’,我只愿你我就此释怀,我倒也罢了,你还有漫漫几十年的余生,若再为我这个孤寡老头子堵着一口气,实在不值当。”
老太太听他一个见惯生死的武将说出这样伤感的话,反而笑出声来,道:“我哪里就为你堵着一口气了,你这话说得,像咱们再也见不着一样。日后我把外孙女嫁到你们王府,难道你不来自己孙子的婚宴了?”
“你想把那小丫头许给玉武?”世安王惊喜道,“咱们的小外孙女,我倒是许久未见了。”
老太太在帐内抿嘴一笑,像又回到了年轻时的心情。“钰儿刚吃过晚膳,跑去找她表妹玩了,你不早来一步,不然也能见见她。”
“对了,过几日是咱们女孩儿的生辰,若她在世,也该有二十九岁了。”
“咱们女孩儿”。世安王笑了笑,听她说得坦然,知道她已经把往事放下。赴死之前能得她这样一句话,他也无憾了。
他一走,蒋驭便鬼魅一般回到汀兰院,一字不落地将二人对话转述给孙怀蔚。孙大人沉眉坐在书案前,白皙如玉的修长手指轻轻叩击书案。看着面前摆着几年前承钰送来的陶瓶,心里一片了然。
此时城外的陆玉武已经率兵行出了几十里,不过军队中多出了两个人物。一个是和尚闻道,一个是武安侯长女段越珊。
闻道是在回府时便挡在他眼前,劝他就此起兵谋反,不用管宣府的事。
他当时军务缠身,实在没工夫收拾闻道。他一个和尚,除了混来王府,每天劝他谋反外还会做什么。或许算了几个准卦,在母亲怀孕前算出她有孕,可现在又来说若是他不谋反,母亲肚里的妹妹就会胎死腹中。
陆玉武当场给了他一拳,闻道捂着青肿的脸依然在说着“谋反”的话。谋反也就罢了,可宣府那边不能不去。他没见过匈奴大军有多么凶残暴虐,没见过边境流民水深火热的生活,没见过尸横遍野,十室九空!这个自私的和尚只为了自己的抱负野心一味劝他谋反。
陆玉武最终没有搭理他,整装上马往宣府的方向行去,但那和尚不死心,自己骑了匹马追来,一定要做他的谋士。
手下养着的幕僚多他一个也不多,局势紧急,他也不想再多计较,就让他跟着军队,只是生死由他。
而段越珊则是一早就在城门等他,斩钉截铁地说要跟着他行军打仗,还拿出了武安侯的一封修书。修书是她跪求了一整天才从她父亲处求到的,就是要答允让她跟着陆玉武去宣府抗击匈奴。她连整套的战袍都穿在身上了,圆滚滚的一团火红,骑在白马上英姿飒爽。
承钰也是段姨母来府上找二舅母哭诉时,才知道越珊表姐跟着北上的军队去了宣府。
“她和侯爷合起伙来瞒着我,侯爷修了一封信给她,还把他最喜欢的坐骑偷偷牵出来,让她骑着出了城。晚上人就走了,第二日发现时早出了城。我让侯爷派人去把她追回来,这都两日了还没消息,也不知道是不是侯爷故意让人追不上的。我这辈子跟着他担惊受怕也够了,如今还来个小的折腾。”
段姨母手里的绢子也哭湿了,承钰乍听时吃惊不小,不过随即又觉得理所当然。像越珊表姐那样脂粉堆儿里的英雄,不让须眉的巾帼,实在不应该拘泥于闺阁琐碎。武安侯爷想来也是为有这样的女儿自豪的,不然也不会答允下,还偷偷掩护女儿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