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一看，是个头发糟乱面容黢黑，只余出一双明亮眸子的姑娘。
顾烟云不解，那姑娘说话费力，声音低哑得她快听不清，她无奈，只得蹲下身：“姑娘，你说什么？”
“救救我……”女子仿佛用尽全力，指了指自己的左半边脸。
顾烟云这才看清，女子脸上有一块触目惊心的疤，血迹已经干涸。她许久未洗脸的缘故，致使顾烟云之前未发觉。
不过，这脸看上去情况不妙，已经烂了一层皮肉，若不早早医治，一旦过了治愈期，怕是神医也难以医治。
见她看上去与自己年龄相仿，怕是难以接受脸上留疤的现实，一时心生怜悯，顾烟云想要为她医治。
为了对症下药，她开口问道：“姑娘，能告诉我你脸上的疤如何来的吗？”
“刚才那群人，是刚才那群人。”她声音极轻，又透着淡淡哭腔，顾烟云足足听了几次才听清。
想来是上一次军队暴乱不小心伤了她。果然，静了一息，女子解释说是刚才那列军队，两个时辰前也曾来过一次。
他们东翻西找，掀翻了小贩的摊子，而她，因为太过慌乱吓得在人群中乱跑，一不小心便被划伤了脸。
顾烟云又轻轻叹了一声气，最终不忍，决定替她看看，心中不禁佩服女子，竟能仅凭几眼便猜出她会治病。
女子请她出手搭救，想必是看到了她腰间挂着的装了多味药草的药囊，不过仅凭这一点，就能确定她会救人，略有胆识。
目光朝四周扫了扫，看到不远处便有一家药铺，再扫了一眼女子的打扮，这才明白她原是无钱医病。
顾烟云决定自掏腰包，替她治脸。
问掌柜拿了药出来，女子直言多谢，这于顾烟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淡回着不用。
将药泥覆上她的伤疤处，顾烟云嘱托了几句，女子突然跪地道谢，这时，一旁的难民，还有街对面的，都将目光投到了这处来。
顾烟云弯腰扶她起身，却听女子执着地求道：“恩人，求求您，也救救这些可怜的难民吧！他们不仅无家可归，每日多多少少都要遭受巡逻士兵的虐待。”女子微声乞求道。
拉过一旁蹲着的小孩，挽起他破烂的衣袖，青紫的伤痕让人惊心。
顾烟云眸色漾起一圈波澜，瞳孔里清楚地印出小孩手臂上的伤痕，她的手紧紧收拢：“这——”
大街上，越来越多的难民围了过来，他们都睁着空洞的眼眸望着顾烟云，顾烟云吸了一口气，只觉得那样的眼神让她格外压抑，如果他在的话，一定不希望看见这么多难民吧……
沉默，漫无边际的沉默。
顾烟云回想起和白谷子在一起时的场景，不禁沉沦。
就在女子以为她要拒绝的时候，顾烟云从回忆中抽神，点了点头：“我救。”
话虽轻，于她却格外沉重。
数不清的难民，要救治到何时……
顾烟云很快全心地投入把脉诊病，在她忙碌的身影中，天色渐渐暗淡下去，拉开幽蓝色的帷幕，最后欲渐沉重，长夜来临。
慢慢长夜，几个有头脑的人去寻了火把，为顾烟云照明，夜色衬得她的脸格外沉静，眸色幽深凝重。
更深露重，顾烟云感觉到一丝冷意，抿着唇瓣，今夜没有月亮，亦没有星子，想来是要下雨，她不禁担心。
大雨将至，若是大家都围在这里，岂不是想寻个避雨的地方都难？
就在她接着看了两个病人后，天空突然拂下蒙蒙细雨，冰凉的雨丝，粘在脸颊上，再加上凛冽的夜风冷意刺骨。
顾烟云无奈，只能先将还未医治的难民遣散：“大雨将至，大家还是先寻个地方避雨吧！看病的事，明日在来。”
难民陆陆续续散了，最后只余了她一人，茫茫地走在十里长街，望着一些难民佝偻的背影，她眼里微浮现出痛心的神色。
如此多的生死困苦，因战争带来的妻离子散，再一想到自己，她如今不也是因受了战争的牵连，落到如此地步……
顾烟云心里百感交集。
都是战争带来的痛苦，原本可以避开这些伤害，是因为人的野心吗？因为不甘，所以使得许多无辜百姓无家可归，流离失所，使得各地饿殍遍野，瘟疫遍布……
想到苏宁豪格外温柔的一面，顾烟云眼眸里浮现雾色，细雨轻轻拂着，她伸手拭雨，触到了自己冷得像冰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