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以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回来这里采摘晨露。
这大约是此生最后一次采摘晨露了罢。
收敛神色,转身回庄子时,心头有股怪异的感觉,脑海里有一个画面渐渐浮现,她想去抓住,看清它,却始终是雾里看花。
画面中她只看到一抹背影,青色长衣,渐行渐远。
见画莞汀又一次失神,紫玉摇了摇她的手臂:“小姐,你怎么了?”
“我没事,我们回吧。”最后看了眼小树林,画莞汀轻轻蹙眉,转身离开。
庄子门口,浩势震荡。
画府派来了八抬大轿,数百来人,挂满了红灯笼,当画莞汀出现时,炮竹声悄然而至。
画莞汀掩嘴而笑,果然是桂氏一向的做法——浮夸。
生怕别人不知道将画莞汀接回去是她这个继室的意思,这一做法,既可以将画莞汀随意在画府中拿捏,又堵住了外人的嘴,免得给自己落得一个“继母苛刻前夫人女儿”的罪名,更是令画丞相打心眼儿里喜爱,觉得她识大体,是贤内助。
再是如何狠心,画兆应也是画莞汀的生父,且薛氏也是他最爱的人。若不是当年,那位游僧说,薛氏之死是以为画莞汀生来命格克母,想必画兆应也不会狠心将她逐出画府。
人无完人,再如何耳根子软,是非不分,心中也有最柔软的一片。
而薛氏,恰好是画兆应心中最柔软的一片。
画莞汀心中盘算,此次回画府,抓住父亲的心才是王道。
在画府中,她也只有这个滑稽的父亲可以依靠。说他滑稽,是因为他枉读圣贤书,竟然偏信妇人之言和一游僧之言就逐了前妻的女儿。
可是再如何,他也是画莞汀的父亲。
自己如何对待她,都是不会让旁人毫无理由的欺负了自己。
迎接画莞汀的队伍见到画樱灵后,为首的管事妈妈,穿着大红色的衣裳,喜气洋洋。
“我的二小姐哟!您可算是回来了,您再不回来,我们这一群仆人可真真是要去石头缝里去寻你了!”
画莞汀自然识得这个人,她是桂氏的陪嫁丫鬟刘妈妈。
前世枉她还以为只要好好跟她们相处,自己的真心总是打动这些人的。可惜,这世上最凉薄之事便是,你将他人视作真心,他人却一心想除掉你。
桂氏她们跟自己,永远只能是对立的,二者相存也只可能是“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刘妈妈这话表面上听着是关心,实则就是公然挑衅,说自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无父无母,天生就没有双亲的呵护。
画莞汀一句不言,只是迈着步子走向众人,紫玉紧跟在她身后。
本来周围都是欢乐声,炮竹声,却在画莞汀抬手一巴掌扇在刘妈妈脸上时,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紫玉脸色惨白。
她不知道画莞汀为何如此做,明明是大喜的日子,终于可以回到画府了,这可是她们这十年以来的心愿啊。
虽然画莞汀是较之谷城里的皇家贵族姑娘蛮横了点儿,毕竟是在乡野之地长大,但是她自小便冰雪聪明,很多事一点就通,断然不会在此刻直接打脸桂氏派来的人。
紫玉心中依旧猜测,是不是画莞汀中邪了,一想到这种可能,她赶紧捂住嘴巴,目瞪口呆地瞪着画莞汀。
庄子里的王妈妈也是瞪直了眼睛,想冲出去说些什么,却被李妈妈顺手拉住,眼神制止。
李妈妈平日里最是严厉,此时却没有首先站出来,脸上强忍着某种情绪,小声道:“再等等。”
王妈妈心存疑虑,却不再动作。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刘妈妈,脸上火辣辣的疼。
“你敢打我!”
凶恶的眼神,恨不得活吞了画莞汀。
画莞汀却沉着冷静,一脸淡定,只是稍稍侧身:“这世上有一种人,总是能将黑的说成白的,那种人不是眼残就是心残。”
说罢,目光坚定地瞟向刘妈妈:“若是眼残者,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尚且可以原谅。若是心残者,俨然如那夜里抹黑的瞎子,指路人就在身旁,还要推开旁人,边推边嚷嚷‘人呢?’”
刘妈妈被敲打,瞬间脸红,结结巴巴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画莞汀轻轻一笑:“刘妈妈是明白人,自然明白我刚刚那一巴掌是在帮你,而不是惩戒,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