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认知中,世界本就该是虚无的一片,生活是要用耳朵听出来,双手摸出来的。
他不自卑,也从没因为眼盲而痛苦。
那天傍晚,他照例坐在台阶上听着别的小孩玩乐时,他的生命中出现了有史以来最美妙的声音。
那声音纾缓流畅,有着神奇的魔力。
顾华站起身,凭着记忆中的路线,摸着墙壁走到了大厅。他一路向前,离那个声音越来越近,直至手指触到一个冰凉的物体。
他愣愣地站在那里,听着声音慢慢减弱消失。
“这是什么?”他不确定身边是否有人,但他迫切地希望可以了解手下这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钢琴。”一个苍老亲切的声音响起,“你要摸一摸它吗?”
顾华重重地点了点头,心里开始雀跃,他双手轻轻放在上面,慢慢地绕着它走了一圈,努力在脑中想象它的样子。
“过来这边,孩子。”有双皱巴巴的手牵住了他,领着他坐到了一个凳子上。
他坐在那儿,感觉有人挨近了他,他的食指被人拎起,然后,按在了一个活动的按钮上。
“咚~”明明只是一声轻响,他却吓得缩回了手,心里怦怦直跳。
“别怕,孩子。”那个和蔼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的手被重新握住,缓慢而又坚定地按下了一溜儿的键。
这一次,他听出了声音里变化的节奏。
他回头转向老人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尽管他什么都看不见。
这天开始,他找到了生命中第一件值得他欢呼雀跃的事。
老人像是格外地喜欢他,不仅每天早上来教他学习盲文,下午还会教他怎么用钢琴弹出美妙的音乐。
他眼盲,初时记键辨音花了很多的功夫。
所幸老人是一个耐心的老师。
他一遍遍地练习,乐在其中。在他能记下盲谱,弹些简单的曲子的时候,老人又开始教他调音。
他搬出了孤儿院,成了一位钢琴调音师。
顾华最后一次见到老人的时候,老人给他带来了一只导盲犬。
他说:“好好待ta。”这个ta,顾华不知道是指他还是指它。
那以后,老人从他生活中彻底消失了。
顾华通过老人给他介绍的顾客找过他,可是老人像出现时一样,来的安静,去的洒脱。
顾华后来也常回去孤儿院给那里的小朋友弹钢琴,偶尔会有孩子兴致来了,缠着他要学,不过大多都没有坚持。
他有天收拾回去的时候,被一个怯生生的声音留住了。
“哥哥,你明天还能来吗?”
“明天,是我生日。”
他对着那个小孩笑,亦如第一次遇到老人时那般,“好啊。”
顾华遇上了梦梦,一个喜欢喊他哥哥,听他弹琴,给他跳舞看的小女孩。
有了梦梦和萌萌,顾华有了朝夕相处的家人。他的房间再没有暗过,点起了明晃晃的白炽灯。
顾华有了期待,他攒钱开了一家乐器馆。
某晚外出替客人调音,大雨滂沱,他堵了一节斑马线。
那天,本该是个糟糕的夜晚,可是,顾华遇见了他的光。
那个被他误以为是出租车师傅的女孩,他在第二次见面听见她声音的时候就认出来了。
他没有当场戳穿,只说请她吃饭。
她欣然前往,自己找到了他家的住所。
她说:“我叫殷玲。”
殷玲,殷玲,顾华在心里念了好多遍她的名字。
梦梦和萌萌特别黏她,老是缠着她不放。她耐心,性格温柔,说话的声音像钢琴曲。
那个时候,几人最常做的便是围在一堆,听他弹钢琴,看梦梦跳舞。
顾华有一双特别好看的手,每次他弹琴的时候,殷玲就禁不住一直盯着他飞快的手指。
殷玲觉着自己胸无笔墨,手无才艺,十分钦佩顾华。
两人在一起后,殷玲老是喜欢捉住顾华的手放在脸边蹭,惹得梦梦去蒙住萌萌的眼睛。
顾华由着她,任她蹭个够。
“顾华,你会不会觉得我和之前不一样了?像个小女生一样幼稚?”
顾华总会回头对着她笑,“让你像个小女生,我很高兴。”
这样的顾华,殷玲不得不爱。
她本是独立的人,可她现在黏着顾华,依赖他,想向他撒娇,在他面前幼稚、任性,想被他宠着、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