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兄妹俩同时垂眉,原因当然知道,就是不好给你说。沈英委屈地看着她:你还真是没良心,有必要紧催着赶我滚蛋吗。
曾氏火上浇油:“淳娘说得对,英哥儿你莫要犟,赶紧准备,别耽误了你爹的大事。”
“唉呀!”沈英登时面露夸张的痛色,一副被全世界抛弃了的难过样。
但是比起一月以后,他见到父亲沈林时得知将要面对的人生大事,届时他一定会说今日自己这副鬼模样忒矫情了。
事实上,沈家并没有与沐二郎关系闹僵,催独子沈英回去只一件事:成亲。
沈林看上的姑娘是陈昂陈都督行八的庶妹陈瑶,陈八娘今年刚好十五,性情和模样算得与马上十九的沈英般配。
这件事情的缘头要从沐淳一行离开榕州一月后说起,顾杏娘不是有了个信佛的爱好吗,榕州大大小小的庙宇她都快走遍了,犄角旮旯里的小神仙都要拜全,恨不得所有菩萨都来庇佑她沐家的宝贝女儿。
三月上巳节大曾氏投其所好主动约顾杏娘去邻县的水观音烧香,因着脚程远,一来一回要一整天,沐二郎便歇了一日带着一双子女陪娘子一起去,权当踏青。
进庙的时候还好好的,出庙时门口那个破衣道士突然就揪住了沐二郎的衣襟不撒手。
问他何事,他道明年的今日就是沐二郎的祭日,但观沐二郎前半生替枉死人积了阴德,又有些功德在身,他愿意泄露天机为沐二郎逆天改命,让其多活几年以济苍生。
什么多活几年?一个开铺子的沐二郎又能济什么苍生?正常人听得这话不抡拳头就算克制了,沐二郎看他衣衫褴褛猜他是想骗些银子花,不多不少施舍十两过去。
岂料道士竟不接,摇头摆手,问他家中是否还有一个女儿今日没来?
沐二郎阴恻恻地笑着点头,当下就怀疑这道士认识他,心里琢磨他背后的人是谁。但是接下来道士的话就听得让人遍体生寒。
道士说,沐二郎的大女儿可以靠手艺吃饭,虽有倾城之貌却香花早凋,死相惨烈无法瞑目,比沐二郎身首异处还要凄凉。沐二郎的死是咎由自取,女儿的死却是人为迫害。道士当真是语不惊死不休,不待人家回应又兀自给出破解之法,说只要沐家大女不与捧书本的郎君结亲,命运才可稍有好转。
顾杏娘惊得一时都忘了动手撕道士的嘴,下意识问:能有多好转?
道士说:可以安然活到虚岁十九病亡。
顾杏娘两眼一黑,险些昏死过去,幸好相公把她扶住了。沐二郎喝道:“狗道,你想要怎么个死法,朗朗乾坤岂容你在此招摇撞骗!”
说着就要擒道士去见官,道士轻轻一掂脚就坐到了水观音外的大桐树上,沐二郎如何还够得着他。这下好了,他站得高看得远,声音愈发洪量。
“你命中占财,到哪都能抓得一手好钱,可惜是个出外讨生活的贱命。且妻命堪忧,娶不着能助你的贤妻,也纳不着益室的良妾,早亡就应在这妻身上。十年前你走贪狼运,天姚星冲妻宫,合了色劫,损银又失孩,明年你那色劫应在北边,再是难逃,大命所归!”
“狗道,给个痛快话,你是谁的人,想要如何图谋我沐家?”沐二郎气极,当面就把这话问了出来。十年前,不就是因付氏那事导致杏娘硬生生打掉了一个孩子吗,财是失了,孩也确实是失了。罗衣巷知道这事的人不少,想打听不是难事。
道士纳闷,“图谋你什么!不可污蔑于我!贫道只是看你头顶有红气,两肩扛黄云,断你在做利国利民之事,便想损点功力让你多活几年,就当是修道积德。”
聚起来的香客眼见这道士越说越没边,头冒红气肩扛黄云的鬼话都编出来骗人,皆劝沐二郎算了,就当遇了个疯道士,明白人怎好跟疯子计较呢,罢了罢了。
沐二郎一跺脚转身准备走人,谁知那道士突然指着沐秋儿,“你这小女儿是个精明的,早早的就知道为自己谋划,可惜女婿是个北边来的薄情冷血泥鳅,夫妻俩专抠吃娘家,你那独生儿子一辈子做牛做马为姐夫挣家业,可悲可叹。”
顾杏娘嘶声大吼:“想我夫妻俩半生与人为善,你这黑心道士为何非得满口恶毒诅咒!你闭嘴,快闭嘴!”
道士大声叹道:“唉,尔等庸人,拿着我这金锅当泥锅,有眼不识泰山!”又道:“你这妇人在送子娘娘跟前跪了不下半个时辰,想来还奢望着求子。省下这份心吧,你命中注定只有二女一子,就算怀上了,也是孕气古怪之象,投胎的都是些哄娘哄老子的顽皮鬼,怀不住,还没得平白伤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