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官员们朝自己揖礼后几十双眼睛均落在他身上,宁王一时还有些许不适应,往常他虽算受宠,也有些官员属意追随于他,但总有些不长眼的玩文人清高那一套,他表面虽不在意,但到底心气儿不大顺,这会儿成了这些人眼中的焦点,心中滋味倒有些杂陈。
轻咳了咳,宁王整理好表情,神色开始肃穆起来,“诸位大人,今日紧急召集各位至此,实是干系重大。”
他冲身后的小侍官摆摆手,随即就有人自殿外带了一人进来,正是向来伺候在陛下身前的老侍官。
老侍官一来就两腿发软跪在了殿内。
宁王沉痛道,“王侍官,你来告诉各位大人吧。”
王侍官抬脸看了看他,顿了顿,匍地哀戚道,“……陛下……驾崩……”
殿中倏忽又更静了一些,大臣们相互暼了暼,一时竟都不知如何反应。好在片刻后就有人跪下开始哭了起来,嘴里叫着陛下,其余人一见,大多数便也跟着露出极哀戚的神色来。
宁王显然没有那么足够的耐性子听这些人嚎丧,最重要的是别的。
他便轻咳一声,哽咽道,“父皇留有遗旨,这会儿各位大人都在这里,便宣了吧。”
他点了点其中一个官员,“太保秦大人,你素来受父皇倚重,便由你来宣读。”
秦太保起身上前,伸手接过明黄圣旨,展开,“……朕即位三十有一年矣,海内河清,天下太平……皇五子豫宁人品贵重,甚肖朕躬……诸皇子当戮力同心,共戴新君。重臣工当悉心辅弼,同扶社稷。”
宣读完毕,有人一脸震惊,秦太保却已掀袍带头跪了下去,“我大齐不可一日无君,请新皇登基!”
随即有十多人齐声跪拜附和。
其余人摇摆不定,兵部侍郎当头疑惑问道,“东宫已册封十数年,可陛下这遗旨中为何未提及太子?”
秦太保喝道,“李侍郎糊涂了不成!如今新皇登基,何来太子?”
李侍郎还待争辩,“可……”
宁王脸色难看,“李侍郎莫不是怀疑这圣旨有假?”他阴沉道,“你向来对本王不满,所以,是要公然抗旨??”
李侍郎敛眉道,“臣不敢。只是陛下大行,新君之立关乎我大齐国本,依臣拙见,不论陛下属意哪位殿下为新君,也该唤东宫殿下到场才是。”
宁王怒不可遏道,“放肆!这旨意是父皇弥留之际亲口所说,尔等谁敢质疑?!本王诛了他的九族!”
他大声道,“东宫、东宫,太子他行为不端,不忠不孝,父皇早已另下旨意将其贬为庶人,驱出京城,永不许回京!”
他一双眼睛紧盯着李侍郎,一字一顿道,“李侍郎要奉太子登基,只怕是打错了算盘,跟错了主子。来人,兵部侍郎李茂欺君罔上,公然抗旨,押入天牢!”
他身后跟随的禁军立即上前将李侍郎往外拖行。
随即他一转脸看向其他大臣,“你们呢?也要质疑吗?”
还不待有人回答,便从殿外传来一人声音道,“若朕要质疑,如何?”
宁王闻言神色大变,“……父皇?”
原本端坐着风轻云淡的皇贵妃也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瞪大了眼睛站了起来,身子微抖。
众臣立即拜倒齐呼陛下,秦太保为首这些人均惊慌不已。
太子小心地搀着陛下走到殿中坐下。
陛下袍服都未穿好,仅在外披着厚厚的披风,脸色苍白至极,唇色青紫,强撑精神,也不唤众人起来,虚弱开口道,“宁王、皇贵妃及安庆侯一族密谋逆反,城中禁军受其蛊惑,不辩是非。”
“宁王伙同生母罗氏弑父杀君,假传圣旨,安庆侯联合蛮扶、夷戎两族意图侵吞我大齐国土,均罪无可恕……所有人等,杀无赦。”
“朕大行之后,传位皇太子豫瑾,众卿当悉心辅佐……”
太子握着陛下的那只手不由颤抖,陛下伸手抚住,歉疚道,“父皇之前糊涂,冷落了你和豫璋,去见你母后只怕要被她嗔怪了……”
太子艰难道,“……母后最是心疼您,她不会的。”
陛下闻言渐渐笑开,“是,她是最容易心软的……”他似乎出现了幻觉,仿佛看到了那个美丽不可方物的人笑意盈盈站到了他的面前,嘴里轻唤陛下,“梓潼……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