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给我吧。”
直到身边的有人开口,季明铮才恍若如梦初醒。他通红着一双眼,眼底仍旧是一片湿润,有些怔然地看向姬尘,可拥住明珠的手却没有丝毫放松,浑身上下皆是露出一种护犊的姿态与警惕。
姬尘叹了一声,这个季三便是这样性格执拗,平素看着最是不羁,仿佛什么都没有放在心上;可在面对一心呵护的人和事,便是前仆后继,变态得无微不至,颇有种以命相搏的狠辣与决绝。
“放心吧,我早就知道了。”
似乎没料到姬尘竟这番轻描淡写,季明铮锐利的双眸中显出一丝惊诧,可那投向姬尘的目光依旧饱含戒备。
姬尘真是受够了季三的固执,只得再补充一句。
“我早就知道她是季家的明珠。怎么,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还不信我吗?”
终是被后面这句话触动,季明铮低头看了看在他怀中依旧抽噎不停的明珠,依依不舍地让出了一个位来,呆呆地目送姬尘打横把明珠抱起,轻缓地放在床上,顺便放下层层叠帐,季明铮这才转过身子走出卧房。
他站在院子中,看着明月已然被乌云遮蔽,放眼周围皆是一片水渍,这才恍然方才竟下了一场雨,竟让他一个练武之人毫无察觉。暮雨后清爽的空气夹杂着丝丝凉气,让这苦夏的夜晚多了一丝清爽,却没有平息季明铮内心依旧起伏不定的情绪。他转头看了一眼姬尘夫妇居住的卧房,双目终是舍不得离开那昏黄温暖的光线,干脆在院中相对二人寝居的地方择了一处,席地而坐,一双眼便这样看着,再没有移开。
等姬尘好不容易安顿好明珠,见她睡着了,一出屋子便见到似乎已与周遭花木融为一体的季明铮。
他摇了摇头,就知道季三不会简简单单一走了之。心道这两兄妹真是不省心,才哄睡了一个,另外一个也不消停。
“怎么。难不成你就打算在自己妹妹与妹夫门前坐一辈子?”
面对他的打趣,季明铮一改反常地没有反驳,俨然恢复冷峻的面容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瞬时又浮现了动容。
“你是如何发现……珠儿便是……明珠的?”
姬尘笑叹一声,这幅无所谓的样子似乎激怒了正满腹心事难得正经的季明铮。眼看他脸色又要不好,姬尘忙道。
“她主动找上门来的时候我便对她的来历十分怀疑,可是后面发现她对你并无恶意,这才逐渐放松戒备,可在不知不觉之间,她对少炎,对你,甚至对王璧君母女都表现得非比寻常,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或许是她对季府的复杂矛盾,以及卫长卿、梁端阳、镇西侯府不加掩饰的恨意,实在难以与奉县茶商之女联系起来,只凭借兰夫人萍水相逢的师徒情谊不免牵强;更何况——”
姬尘面上不由自主浮出笑意。
“你妹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哪里像明家那等势力商贾培养出来的女子,便是她那个挂名娘亲窦氏,也不过空有美貌,毫无魂灵。再联系暗部私下调查出来的明珠从前种种,我便更加怀疑……”
姬尘的声音越来越小,他转过脸,忽地停住。
本来已经恢复平静的季明铮不知何时又是一脸泪水。注意到姬尘的视线,季明铮猛地站起来。清俊的身影矗立在风中狠狠地抹了一把眼睛。
“想笑就笑吧。”
姬尘摇了摇头,季明铮不等他发话便倒豆子一般地倾述起来。
“明珠这个傻姑娘,她能平安无事回来,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怪她呢?
“水满则溢,季家发生了那种事,与其说是卫长卿恩将仇报、镇西侯府栽陷祸害,不若说是君要臣死,季家为人臣子终究逃不过的命运。明珠无非是一个缺口,是捅破这一切的一个突破;便是没有她,百里衡终究也会用其他手段让季国公府覆灭。
“这个道理其实仔细想想,谁都明白。之所以纠结明珠不放,无非是人性使然的趋利避害,有时候一叶障目自欺欺人下,只能拿着软弱的一方迁怒,似乎唯有那样才能让仇恨得以解脱,让苟且偷生留的一条性命却又无力报仇的人内心好受一点……
“所以我不止一次想,当时母亲在天牢中与明珠断绝关系,便是为了保住她的一条性命。只希望她万念俱灰之下,不再执着于一个抛弃自己的家族仇恨,好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