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洛不解:“既然如此,老师此前为什么要戏耍我们,看我们焦头烂额的笑话?”
“呵。”沈清和冷笑一声。
四人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是我要说的第二点。世上本无完美之物,完美的学说本就荒谬。你们宁要吵得乱作一团,也不愿质疑我说的?还记得你们第一日进书院,可没那么听话,质疑我的那股劲儿呢,怎么如今倒是将我的话奉为圭臬?”
“是想尊师重道,不敢辩驳,还是觉得我出生高门,定是见多识广所言不虚?亦或觉得我是老师,顺着我讨好我才不会出错?”
“我的书都是毒药不成,叫你们越看越回去了。”
沈清和一阵冷言冷语。
众人羞惭不已。
“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以后不容再犯。”
四人垂着头,气氛有些沉重。
沈清和轻咳一声,语气放缓:“好啦好啦,多大点事儿臊眉耷眼的。今天课上表现先生不是很满意,就罚你们全都跑圈儿去,这两天都看书呢,正好锻炼锻炼筋骨。”
先生的脸说变就变,学生惊愕下已经被推出了课室。
室外秋风习习,日头正好,沈清和便催几人围着院子跑圈。几人不是什么四体不勤的娇贵人,数圈下来只是多喘了口气,反倒是跟着他们跑的沈清和上气不接下气,白皙的面皮像蒸熟般红了起来。
“老师体力不太好啊。”
路过时胥乐生打趣,沈清和在后边大声叫嚷:“喂喂,不知道慢点等等老师我,还懂不懂尊师重道啦!”
前头笑闹声一片,跑得更快了。
用过午饭,沈清和招呼学生们上了牛车,到了书院后一片荒废的田地里。
单伯文看这几亩的荒废的园地,挠了挠头:“先生带我们来这儿做什么?”
老师常常别开蹊径,说些古怪又有趣的东西,听着学着也觉得妙趣横生。于是就算把他们全拉到田里,一时也不觉得奇怪。
沈清和:“学‘科学’。”
学生好奇:“科学?这是什么学问?”
沈清和:“‘科’,从禾从斗,斗者量也,这是门大学问,我们便从种田开始。”
游洛摆摆手:“老师,这方面的知识我肯定比您要清楚。”不是他看轻先生,高门大族向来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看沈先生这样的好皮肉,怕是连地也没下过,要说种田他绝对比老师要懂得多!
单伯文也附和,“我家世代为农,我们这样的门户多是耕读传家,农忙种地,农闲读书,我从三岁便开始帮着家里看地了。”
“哦?”沈清和转身看向二人,“昌州素有丰州之称,每年亩产都是大雍最高,照这么说必定人人都是种田专家,往年的沃壤,为何如今亩产不足二三斗?”
“风调雨顺又能安定耕种的年景少之又少,今年应是遭了灾。”
“那我问你,若真有病虫害,你可有解决之法?为何南方水稻丰产,而粟米却寡产?若地力不足,该怎样多产?为何橘生淮南为橘,生淮北为枳?怎样又保证水旱相调?有没有比火耕水耨更有成效的办法?”
沈清和一连串的问题,问的人眼花缭乱。单伯文苦思冥想,也只能凭借经验答上几个,却说不出具体缘由。
“老师有办法?”
“那就要看你们能不能学好科学了。”
沈清和足尖点着脚下土地,谷物选育开启了生物学,土地丈量推动了数学,农具设计蕴含了力学,耕作农时又开启了天文学,农产品交易最终打开了经济学,可以说科学的开始便从这小小的种地开始。
“你还觉得你会种地吗?”
两人脸色红红却不觉羞恼,若真有解决之法,便是泽被万民的大计!
定要潜心学习科学!!
带动了学习热情,沈清和便挥招呼系统来。
金发金眼的小少年出现在田埂间,一身鹅黄长袍,远远看上去像个小金人。
“系老师来啦!”学生看见便欢快的招呼,叫声老师也是打趣。
系老师负手走了几步,突然被荒田的杂石一绊,埋头摔在土里。
“系老师摔倒了!”四人惊叫,连忙小跑过去七手八脚地扶。
沈清和扶额,怎么看上去不太靠谱。
系统被三四双手搀扶着,同手同脚走来。
沈清和抱臂看他:“你的四肢看上去还没驯化。”
“太久没出来,有点忘记怎么走了。”系统的额头摔的红通通的,脸蛋也红通通的。
沈清和:“这块地我承包了,东南西北一共割成四块,你们一人一块。平日我会雇人打理,不过管理经营全权交给你们,结课时看谁的作物长得最好,这门课的分数就最高。”
“系老师你来教。”沈清和看向小金人,“可别掉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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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临清兰台。
金鞍冒翠锦,玉勒垂青丝,竹枝悬玉,开山凿泉。天际孤月高悬,台内暄若朝春。
传言有半城之力尽数供给一处,比皇家别馆还要堂皇,富贵已极。
“兄长,我又要输了。”越隐揉着脑袋,“这下棋有什么用,三盘全输!我日日下也不觉得有什么进益,倒不如让我练两套枪法长进得快。”
“不怪平之和我说你,你是躁动些,该磨磨性子。”越霁一手执棋,一手举着书卷掠视。
“柳向麟那家伙也敢背后说我?下次见他我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越隐把黑子往棋篓里一丢,眉目压下,身如电气如虹,叫人望而生怯。
越霁觑他一眼,高壮青年瞬间偃旗息鼓,缩手缩脚坐下,安安分分下棋。
越霁又落一子,局上已呈合围之势,白子大盛。
他抬头:“子渊,你不专心,比第一局还差。”
越隐连连作礼,“是兄长太厉害了,世人无出其右,便放了我吧。”
越霁无奈:“收拾了吧。”
“好!”越隐高兴了,连忙把盘中的棋子一枚枚捡回棋篓里。
“你说,这是新科探花所作?”越霁把阅毕的文章平整放到案上。
跪坐一边观棋的越芥点头称是。
越霁:“沈清和?似乎没听过他的名号。”
越芥皱起眉:“此人粗鄙无礼,厚颜无耻,尚不入流,霁公子自然不能听说过他。”
“从没见过你这么讨厌一个人,也是稀奇。”越霁眉眼舒展,“得了头名,我还没恭喜你。”他将一只檀木盒推到越芥面前,“山隐大士的孤本,听说你找了许久,便当贺礼了。往后在京都充任,一切保重。”
越芥接过小盒,露出欣喜神色。
“多谢堂兄!”他捧着木盒,踌躇道:“这不算什么,若是堂兄下场,定然是京都明月,无人可与争辉。”
越霁摆手,“我志不在此。且父亲也说我心性未定,未到时候。”
“至于这个沈探花,人倒是有趣。子渊,说不定和你处得来。”
越隐将最后一枚棋子落入棋篓,闻言抬头:“兄长,我最近真的不闲,又是磋磨我,又要我和什么阿猫阿狗在一处,我哪里有这空。”
“机关算尽太聪明。”
越霁伸手,随手将案头躺着的文章丢尽了金炉里。
“多年未去京都,想来也是改换了翻天地,出了些角色。”
越霁倚着凭几,百无聊赖看窗外清风朗月。
“倒想回去看看了。”
第11章
新官上任头一遭,大清早就要进宫点卯。
第三回进宫,算得上物转星移,不仅老爹沈兆同乘入,还着了身深松绿五品官袍,远游冠端正戴好,成了个皇家公务员。
沈兆马车上就在端详这个儿子,不到两月就摇身一变到了从五品,竟比清峰提职还快,眼见成了沈家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