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还是没太明白,但是杜光宗听懂了一处,就是要他做选择了。什么土木冶炼,听了就觉得不是什么好差事,他一路难以抉择,柳菡张继连互相对视一眼,走过尾巴上的一顶帐篷时,刻意放慢了脚步,重重咳嗽一声,里面打盹的红袖章少女先是抬头看了过来,随后就在杜光宗身上那件银底金绣的袍子上顿住了,眼底爆发出一阵光亮,好好一个相貌灵秀姣好的女子,酷似要将这件衣裳给扒下来。
她跳下椅子,欺身上来,杜光宗察觉到危险后退一步,那人已经逼到近前。
“看看这通身的气派!像你这样的学生,就该加入我们商学院,手握天下经济流通,模拟交易、案例分析、项目实践,毕业前拥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包分配实习,还能获得进口大气金边院服一件,独属于我们金融专业的哦,多美妙的一件事!”
柳菡和张继连一齐点头,向后看了一眼,杜光宗果然在这里停下脚步。
杜光宗被夸得有些飘飘然,“金融……?”
这倒是听着还行,顺耳!
“学弟走特招名额进来的不知道,要是正常走流程,我们专业学费那是最贵的,这么想,来我们这儿还是性价比最高了。”招生组还在笑眯眯介绍。
虽然他走的是特招名额,捐的楼钱更是个不菲的数目。
要多花钱呢,那肯定是最好的啊!
杜光宗笃定想。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他递过来的宣传手册,意思就要这个。
“好嘞!这就给学弟登记上。”招生组见状,立即殷勤地为他登记,“公平公正,童叟无欺!”
新成立的金融专业确实是个很体面的存在,包括但不限于降低的分数线,特殊定制的院服,迥异的教学方式,和丘泉本地直接对接的项目,第一个校企合办专业——不过维持体面的唯一代价,就是源源不断的充值。
少女将手中炭笔搁下,放到案上。
不过这些信息差,还是需要学弟学妹们自己慢慢体会啦。
……
夕辉在丹云江上流连,天水交映,倒真如丹云般绮丽。
朝出客刚睡醒就被迷了眼。
他躺在自己的一叶小舟上,从上游一路逐流飘到此地,醒时观山,卧时听水,包裹里携带的糕饼吃光了,便在腹中空空时将舟船靠岸,去岸上买些食粮充饥,如此又往复半月,腰间的盘缠也花了个精光。
他睁开眼望着赤红的霞光,摸了咕咕叫的肚子,又去探空荡荡的钱袋子,只能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去岸上找点来钱的活计。
他撰的几本学案与书录也算有点名头,不大不小的也被称作是个名士,想要弄点钱不算难。正好一时兴起漂流的生活也玩腻了,朝出客撑着发软的腿,私下张望着该去哪里弄钱。
搞钱这事也有些讲究,一要看门庭,俗话说的好,富绅之家腿上拔下一根毛,那也比普通人的腰粗。再者要看人品,抠门贫气,脸皮顶厚的,办了事儿还要拖延克扣,不值当花费这力气。最后活也要挑,品行不端的不教,天资蠢钝的不教,看不顺眼的不教,这般挑挑拣拣下来,想找个来钱快又随心顺意的活还真不简单了。
朝出客将自己的小船系好,抖抖衣袖,随手折了根木枝子将自己一头长发束起,发现有个赤着脚的小孩一直盯着自己瞧,顺着自己脑中考量便问:“孩儿,这地方哪里有既有钱,又出名的门户?”越出名的就越爱惜羽毛,能被随意一个小儿都叫得上名号的,想来不会错。
鱼生正好来给他爹送饭,就看到有个怪人从船上下来,还向他问话。又有钱,又出名的地方?
他伸手一指,“向南边走五里地,清白书院。”老爹天天在他耳边念叨,左一个书院右一个书院,听得他耳朵都起茧子了。
清白书院?没听说过。
不过这不打紧,书院都有钱,还喜欢他这样名士的名头,正好合了他的要求。
朝出客说了声谢,转身就往那清白书院去。只见门头耸立,紧紧关闭,高不可攀,倒是不同凡响。近处有几人指指点点低声议论,说的是这地方前几日车水马龙,几乎要将整个大雍的富家子弟全都一网打尽,朝出客皱了皱眉,都是他不喜的做派。复又看清了名字,哑然失笑,“不是清白,确实算不得清白,那得容朝某捞笔大的。”言罢卷起袖子就去敲门。
“诶诶,那个谁,干什么的。”
已是傍晚,门口岗亭里值班的张大爷探出头。原先大门都是敞着的,只是这段时间不一样,里头娃娃都在军训呢,好几个吃不了苦想逃跑,多亏他和几个老头老太看得紧,没叫一个跑走,小沈大人说他们干的好,年底还给发奖金,张大爷精神就越发抖擞,每天两只眼睛轮着站岗盯梢。
朝出客含蓄一笑,“在下不才朝出客,写的《扬清学案》《辨雍学案》倒是有点名气,想来书院暂且当个老师。”
“当老师?”张大爷立刻竖起了耳朵,他儿子小张最近也在考书院的老师,日日挑灯,他娘换着法炖补汤。家里人都没什么文化,就期望儿子能端上铁饭碗,自己和孩儿他娘也好面上有光。
猛然一听来了个竞争对手,张大爷眯起眼,细细打量,状似不经意问:“那个那个,你的教资考过了没?”
“教资?”朝出客脑门上冒出一个问号。
这是什么东西?
听到他什么也不知道,张大爷大松口气。自己被派了个学院保安的职务,在这样有文化的地方当差,他自认是觉得比其他老头老太优越些的。
“你要来我们书院当老师,怎么连教资都不知道,教师资格证!要考证的,考过了才能来书院当老师!”也多亏自家儿子正好要考试,每日念念有词地背,张大爷听了一耳朵,才能在此刻也摆摆有文化的谱。
教师,资格证?
朝出客懵了,“当老师,还要有资格,还要考试?”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看上去是没资格当老师的人吗?
张大爷看到他表情,与喝了一斤酒一样飘飘然。想当初他也问了儿子同样的问题,此刻就拼拼凑凑将儿子的解释搬了上来,“你想想,会读书的人难道一定会教书,是不是不一定!自己学得好,不一定就能叫娃娃学得好,为了那个那个,规范教师!对,所以要考资格证!”
说的也——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
世上并非所有人都适合成为人之师,这个他认同。
朝出客开始正眼打量这座书院,没想到连看门人都这样的想法。
说不定还真有什么不凡之处。
他想进去,但是门卫张大爷理所当然地将他挡在外边。越是被阻拦,他就越是想进去,直到天边红霞褪尽,月上中天,他还是没找到进去的机会。
朝出客有些生气了,就是在五姓宅邸,只要他亮出名号,也能被奉为上宾,何曾受过这种薄待!
索性无处可去,身上又没有多余的银钱,于是他就将外袍一脱,席地而眠。
他还不信,这书院一辈子都不开门了!
……
一晃数日过去,杜光宗在最丹阳郡最酷热的日子里,参加完那名为‘军训’的活动,细皮白肉已经成了黑炭,就是现在拉他爹妈到眼前,估计都认不出自家亲儿子。
他素来是四体不勤的主,这几日就围着那空地跑圈,走路,翻来覆去地左右转,也不知图个什么!领教的似乎真是上过战场,眼狠心黑的兵卒,叫他差点没去了半条命去。听连队里的人说,隔壁有人想趁着夜色逃了,还被逮了回来,最后整个连队一起受罚,现在已经成了一整个队的罪人,顿时又叫他消了一些想法。
连日的疲惫已经磨没了他的花花心肠,先前还想着卧榻之侧还有旁人肯定是睡不着,天知道那完全是多虑,每天累得回去倒头就睡!这辈子也没睡过这么好的觉!
皮肉之苦倒是其次,更可气的是。杜大公子不论在哪里都是第一有排头的人物,偏生来到了这鬼书院,真的吊诡一般,自己那身带了金边,霸气十足的院服反倒成了错处,走到哪儿都有人隐晦地指指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