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相年并未阻拦,满脸纵容,示意牧封川想去哪儿去哪儿,明明离任生教还远,他却半点儿不急。
是下定决心等魔修开始进攻再行动,还另有打算?
牧封川心里揣度,面上不动声色, 不管晏相年的计划究竟是什么,总要用到他, 他迟早能知道部分答案。
西洲而今一如晏相年所言,少见修士,相比起来,牧封川在水息岛看到的魔修,估计比整个城加起来还多数倍。
至于普通人, 以牧封川眼光看,日子算不上好, 不说精神气, 就单单眼神狠厉阴沉,便能知道这里生活不会简单。
初时,牧封川还饶有兴致四处观察, 直到撞见一场交易,当即沉默,回到晏相年身边, 做出厌倦姿态。
晏相年时刻关注着牧封川,自然知道他瞧见了什么,低声道:“在西洲,此事光明正大,无需介怀。”
牧封川点点头,对方不说他也明白,毕竟那家收死胎的店铺正门大开,一看就是做正经生意。
晏相年见他还提不起兴致,轻笑出声:“至少在城里,他们还能公平交易。”
牧封川明白,这是说在外面的话,恐怕就变成明抢了,搞不好还得捎上几个成年全尸。
他忍不住问:“都如此,普通人还没被糟蹋完?”
晏相年不知想到什么,眼眸骤然冷了下去,像是深藏万年不化的寒冰,他冷笑道:“普通人,哼,普通人在他们眼中还算人吗?这些修士高高在上,何曾在乎他们会给凡人带来多少的苦难!”
他咬牙切齿的声音中蕴含着深切的恨意,竟比提起晏璋时还要明显,牧封川屏息静听,敏锐觉察出或有内情,晏相年却停口,没有继续说下去。
在牧封川的失望中,晏相年默然数息,道:“魔修也不是个个没脑子,西洲各城管理比东洲更严,只要进城,不管多艰难,总不会莫名其妙丢了性命。”
至于在外面的,要么是艺高人胆大,要么就是赌运气了。
牧封川一扫四周,果然见到不少巡视修士,尽管修为不高,但如若维持城池秩序是西洲魔修共识,就算魔修们无法无天,想必也不敢随意破坏规矩。
如此一来,生活在城里的人确实更安全。只不过,天极界又没有工业容纳大量城市人口,难怪连胎儿都卖。
牧封川扯了一下嘴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低效的社会生产力,加上超凡的个人武力等级,在天极界,普通人唯一的出路,可能只有踏上修行之路,或是后辈亲人踏上修行之路,其他拥有得再多,也是水月镜花,全看遇上的修士心情。
回想自己刚穿越时,真真叫个天真,居然还想孤身闯荡,现在以想,以自己遇见意外的频率,骨头大概都已经磨成灰。
牧封川没心情闲逛,两人一路前行。
行到中途,晏相年取出一块传讯令牌,不知上面收到什么消息,他神情端凝,目光刷得扫向牧封川,周身隐隐有异样气息浮动。
牧封川眨了眨眼,一脸不明所以:“怎么了?”
晏相年直直凝视他,好半晌,见牧封川眼里露出疑惑,方收起令牌道:“晏璋离开归元宗,朝西洲方向而来。”
牧封川一怔,下意识道:“那不是正好,魔修现在齐聚途中,要是撞上,说不定不用你动手,他们就能替你解决麻烦。”
晏相年听了他的发言,表情缓和了些,只是依旧注视牧封川,沉声道:“各宗目标已经分好,要是吃肉,他们多半不嫌弃,可挨打,哼。”
尽管话没说完,牧封川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瞧晏相年满脸讥讽的模样,感叹道:“魔修都这般的话,你还真不容易。”
关键时刻坑队友,怪不得这些年都没占上便宜。
晏相年脸一黑,不知道是不是想去过去经历的苦难,他咬紧牙关,看向北面:“不去任生教了,我们换个地方。”
牧封川心中一紧:“你觉得他会直接找上门?”
晏相年不答,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
改换路线后,牧封川与晏相年两人的行进速度快了不少,晏相年也减少了交谈频率,态度十分冷淡。
牧封川明白,自己被怀疑了,毕竟晏相年还没将绑架信寄到晏璋手中,晏璋却直指西洲,显然是知道了某些东西。
当然,牧封川也可以说,是晏璋久不见他回宗,又发觉分神没有回应,继而调查出线索,然后奔西洲而来,这也说得过去。
不过,作为一个聪明人,晏相年不会将怀疑说出口,牧封川就没有机会解释,他只能表现得自己确实不知情,一心跟随晏相年,不做任何打听。
大约也想过牧封川没说出口的种种理由,二人走到碧海迷岭时,晏相年态度恢复正常,又开始拉拢牧封川。
他朝牧封川歉意道:“原本应该修整一二再出发的,实在是措手不及,只能抓紧时间赶路了。”
牧封川点头,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幽林,心里打鼓。
他没想到,晏相年最终目的地居然不在西洲,而在北洲,既然如此,他之前准备带自己去任生教,是想做什么?
想想任生教最擅长的领域,牧封川不寒而栗,微茫觉得自己逃过了致命一劫。
然而,只要情况不发生根本改变,就还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只能继续做出听话的样子,表示晏相年怎么说,他就怎么做,无需解释。
见他这般态度,晏相年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他拉住牧封川的手道:“跟紧我,碧海迷岭有天然幻阵,环境复杂,即便是我独自通过,也要万分注意。”
牧封川不用他强调,已经紧紧靠过去。
他岂会不知碧海迷岭大名,要不是这处险地阻隔西北二洲,西洲也不用走海上三岛路线前往东洲了。
据说此处幻阵,元婴都能陷落,他而今被封修为,一旦脱离了晏相年身边,怕是尸骨都找不回来。
一步跨出,无数幻觉侵扰而来,牧封川顿觉自己好似跌进万花筒,眼前流光溢彩、姹紫嫣红,他睁大眼想看清,却有什么都瞧不见。
忽而,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直冲脑门,牧封川浑身僵住,下意识转向御敌,却忘了自己还有一只手在晏相年手中。
完了……心还没凉透,危机消失,一道声音传出耳中:“小心。”
牧封川回神,紧了紧被对方握住的右手。
这该死的幻阵,什么原理,他进来后,居然忘了身边有人,幸好他没有自言自语的毛病,不然会有大麻烦。
既然晏相年愿意吃苦,交给他吧。
牧封川催眠自己放下戒备,权当自己是提线木偶,晏相年牵到哪儿,他就往哪边去。
随后,牧封川仿佛又回到宝船上那段日子,什么都不用操心,操心也没用。
如此数日,终于离开碧海迷岭。
牧封川眨了眨眼,甩着脑袋,像某种洗澡后全身湿漉漉甩毛的小动物,只不过他是甩掉满脑子的幻觉污染。
转头看晏相年,对方脸色略显憔悴黯淡,看来,带一个挂件过险地,也不是件容易事。
牧封川心里幸灾乐祸,面上还要表示出忧心:“你要不要歇一歇,我们换了目的地,他跟不上来,不用急。”
晏相年摇头揉眼,哑声道:“不必,尽快赶路。”
之后,一路向北,中途不停。
又过了两三日,没有险地环境影响,两人行进速度飞快,牧封川感受着逐渐降低的温度,看着地面冰层厚度的增加,知道他们已来到了天极界的北极。
极北之地,与灵兽谷齐名的北洲宗门素心派正坐落于此,不过,素心派弟子一贯深居简出,加上地处偏僻,除去驰援灵兽谷那次,牧封川还没与之打过交道。
晏相年带着牧封川从高空降落,没再如之前那般放肆赶路。
牧封川拢着雪白的斗篷,呼出一口热气:“目的地在冻土冰原?”
走到现在,留给他们挑的地方也没几个了,除非晏相年能够收服素心派,否则他想不出还能去哪儿。
晏相年一笑,没说是或不是,只让牧封川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