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封川抱着晏璋升到半空,来到登仙牌跟前。
浓郁的仙灵之气从半开的门缝中涌出,衬得玉门云蒸霞蔚,非凡俗之物。
牧封川伸出手,被晏璋紧急叫停。
“等等。”晏璋哑声道,“你要送我进去?”
牧封川手暂且顿住,垂眸望向晏璋,两人对视好一会儿,他扯动嘴角:“飞升成仙, 原是你梦寐以求,而今还能救你性命, 一举两得,岂不快哉。”
那双琥珀一样的眼眸中,既有欣慰,更多的却是怅然,继而视线焦点落到晏璋伤口, 原有的一丝不舍隐去,化作坚决。
他再次伸手, 就要推门。
晏璋睖睁牧封川的动作, 不到半息,他忽的反应过来:“不行!我不同意!”他一把抓向牧封川的手。
牧封川手已经按上登仙牌,神情决然, 他垂下头,语气加重:“别闹!我明白你的心意,也舍不得, 可现在不是愿不愿分开,是生死问题,就算你是真疯,想用死缠住我,也得给我进去!”
说完,他盯着晏璋血色尽失的面容,微微一笑,蓦然俯首,在那片惨白的菱唇上落下一吻。
晏璋双眸登时失神,脑海一声轰鸣,再存不下其他思绪,只有唇瓣感受的温热。
大殿崩坏得越来越厉害,殿中二人却并非因此眩晕,与上次野兽般啃咬的拥吻相比,此次靠近,显得尤为纯真玉洁,只有唇瓣紧贴时的温度与柔软,无言述说离别前的眷恋。
不知多久,牧封川抬起头,眼珠朝上,双颊醉酒一般嫣红。
他凶巴巴道:“行了,这样可以了吧!我会努力修炼,尽快飞升,你就在仙界等我,不许再有意见,给我安分点儿!”
接着,他再不理会晏璋,手臂用力,试图将卡住的仙门,推开一条能容人通过的缝隙。
封锁天极界的大阵虽毁,可要完全消除影响,还需些时日,只靠登仙牌本身,并不足以真正开启仙门。
晏璋身形一颤,从方才的出神中醒来,再次阻止:“等——”
“等什么等!我说了,别闹,别逼我把你嘴给堵住!”牧封川推门艰难,本就心急,见晏璋冥顽不灵,愈发心生邪火,下意识伸手在对方臀部一击。
清脆的响声,盖过了墙壁崩裂的声音。
两人均浑身一震。
牧封川火气顿息,晏璋亦寂然无声。
十数个呼吸后,晏璋沉闷低哑的声音响起:“我是说,就在门口……不必进去,仙气亦可助我疗伤。”
霎时间,空气沉默,无穷尽的尴尬从两人中间滋生,登仙牌安静勾连仙界,搬运仙气,完美执行一个工具的任务。
牧封川双手反复收紧,脑海反复回想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强压摔人念头。
要死了,你怎么不早说!
他忍住将这句话咆哮出口的冲动,磕磕绊绊道:“哦……那、那你抓紧,门要关了……”
晏璋低应一声。
旋即,两个人呆呆浮在仙门入口,犹如一座特殊的装饰雕塑。
……
信南上仙离开,仙宫也彻底崩塌,登仙牌终究没能维持多久。
幸而仙气质量够高,虽不能助晏璋完全恢复,却也足以令他稳定伤势,等待时间慢慢疗养修复。
牧封川与他相携离开阵眼,回到国师府。
贾稻施见着二人惨状,心惊之余,又有种师命已了的释然,为两人安排了养伤住所。
南洲大阵本是天然,信南上仙借此布下绝阵,封锁一界,而今绝阵阵眼被毁,南洲的大阵要散,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功夫。
至于灵气,会随着大阵消散,慢慢从外界涌入。
牧封川伤势较轻,可他未历天劫,不能吸收使用仙气,加之灵气缺乏,养伤效率格外缓慢。
晏璋自更不必说,即便有仙气相助,以他伤情的严重,也至少要养个三五十年。
考虑到外界不如南洲安定,以及离开南洲途中的危险,两人均只能在国师府落脚,靠库存的灵石,慢慢恢复。
“早知道,就把全部身家都换成灵石了。”牧封川坐在晏璋床边感慨。
晏璋外表已恢复如初,只是那一剑残留的仙力依旧在阻拦伤口愈合,加之燃烧精血的后遗症,雷劫造成的伤口,内部可谓破破烂烂,正勉力修补。
他闻言安慰牧封川:“顶多十年,就会有灵气涌入,虽不如三洲,也够用的。”
牧封川也清楚,只是随口抱怨,没有继续纠缠,主要是,以他与晏璋的修为,百万灵石,也顶多恢复一两成灵力,要不是知道情况会逐渐好转,本应将其留待关键时刻。
仙宫一役,他情绪波动过大,没注意自身,等回来养伤,才发现,他居然跨过了那道对修士而言犹如天堑的门槛,成为了一名真人。
突破来得太简单,悄无声息,以致牧封川竟没有多少实感。
可他转念一想,与一名真仙为敌,挽救一界,只升了一个大等级,严格来说,他其实是亏麻了。
他都亏本,晏璋与贾稻施更甚。
两人均受了世界意识赠与。
晏璋是渡过的天劫不算,而今相当于渡劫期实习生,要想完整进入渡劫期,还得再被劈一次。
牧封川听闻他的自查结果,竟是无言以对,晏璋却笑得浑不在意,他当时引天劫是为御敌,且半途而废,若非天极界手下留情,他已化作飞灰,如何会在意第二次渡劫。
贾稻施却是冥冥之中,与天道更加契合,正有助他神棍身份。
虽失去了登仙牌,按他说法,却是勘破魔障,心境大进,哪怕寿元所剩无几,他也要拼上一拼,做天梯重续后的飞升第一人。
牧封川只道让他放心去飞,自己绝对不与他争抢。
他本就对飞升无甚执念,又有信南上仙那样一个活案例在,目前,在牧封川心里,仙界可谓毫无吸引力。
说着杂事,牧封川朝晏璋瞥了一眼。
晏璋读懂了他眸中神色,伸出手,手指插入他的指缝:“我说过,现在我只想与你在一处。”
牧封川慌忙转动眼珠,挪开视线,现在他一与晏璋对视,就容易想起仙宫中的一幕幕,无论是他误以为晏璋将死时的情不自禁,还是后面因去仙界争执而起的乌龙,都令他恨不得把头埋进水里,直到将那段记忆洗出去。
晏璋手指上爬,爬到牧封川手腕,他轻笑道:“怎么,我都不在意,你却羞成这样。”
牧封川双颊鼓起,越发窘迫,他知道晏璋是说那一击,可他又不是存心的,明明是晏璋不早点儿道明真相,与他何干!
晏璋笑得更加恣意,倏而伸手一拽,牧封川向他倒去,连忙以手撑床。
“小心伤口!”
“没事。”晏璋嗓音喑哑,一只手环住牧封川的腰,一只手压在他到后脑勺,四目相对,牧封川盯着晏璋镜面般光亮的眼眸,缓缓闭眼。
脑后的手向下沉,牧封川的头也随之低下,他睫毛颤抖,呼吸急促,一个柔软湿润的物体贴上了他的额头。
牧封川睁开眼,眼眸笼罩一层水雾,透着些许迷茫。
他垂下眼眸,与身下之人对视。
“说,你爱我。”晏璋喉结滚动,漆黑的眼眸犹如浩瀚星空,倒映着另一双茶褐色瞳孔。
牧封川唇瓣翕动,手指用力按在晏璋肩膀,他微微张嘴,细弱蚊蝇的声音从喉间溢出:“我爱你。”
一刹那,天旋地转,五彩斑斓的世界,纯粹的色彩碰撞出复杂的画面,最后全部融为耀眼的白光,漩涡一般,吞噬一切杂念。
“牧封川、牧封川……”晏璋不住喊着身下之人的姓名,牧封川两眼失神,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隐入鬓边。
两人翻转,上下易位,晏璋再次含住那双艳红的唇,手下一拍,牧封川从喉间挤出一声闷哼,整个人攀着晏璋瑟缩,却忘了自己处境,抖得更厉害。
晏璋轻笑,将他的惊呼全部咽下,又挪到上方,抿去牧封川的泪珠。
“你、过分……”牧封川颤声控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