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自己还是很诚实的。
藕粉色老爷爷慢半拍地点了点头，似乎正在心里猜测这到底是哪位著名作家，林牧往前探了探身，十分友好地继续说：“我们做助理的，主要工作就是替作家收集素材，必要的时候还要替他们体验生活，我很感激您刚刚的坦诚，这样说吧，对我们这行来说，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可以看作素材，月光猪是，野山菌是，另外——”他压低声音，“那些不太方便讨论的事物也是。”
藕粉色老爷爷拖长音地“哦”了一声，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懂。
他仔细打量着林牧，又过了足足半分钟才短促“啊”了一声，“我明白了。”
林牧也不打算管他到底明不明白，礼貌而有深意地笑道：“是的，我需要收集各种素材，这里环境嘈杂，不方便细说，您先吃饭，等会儿我们再找个更安静的地方继续说吧？”
林牧想着，这样一个满脑子小动物，动辄说漏嘴又主动自揭老底的老爷爷应该不太难骗，结果何止是不难，老爷子简直就是一根筋，问都没有多问一句就接受了他的说法，并主动要求提供素材，希望那位不能提名字的大作家可以在未来某天写出一部关于人和猪之间伟大友谊的旷世巨著。
这位老爷子可能是平时憋着了，话痨起来简直可怕。
林牧在仿佛很认真地做了长达三个小时的养猪记录之后，终于等到了感兴趣的话题，老爷子自爆堕落史，从二十年前自己还在珊瑚星系担任首席畜牧监督官开始，讲到那些跨星财团如何跟他接触，如何提出新的饲养方式并被他拒绝，之后财团如何渗透，如何培养喉舌，他如何从业界权威一路滑落到底，受到半个学术圈子排挤，最后又怎么遭到驱逐被迫离开珊瑚星系。
珊瑚星以学术不端为理由，可以驱逐他离开，但理论上并不能禁止他再回来，只要连续两年不再发表“造成恶劣影响”的异端论文，他就可以重回星球，但实际上，到现在为止，他已经连续十五年没再发表过任何学术著作了，别说学术，他甚至删掉了所有的社交账号，就怕自己不小心说错什么又被记录在案，可以说是小心得不能更小心了，但没用，珊瑚星的官方黑名单上并没有他的名字，但他却还是回不了珊瑚星，十几年了，每次都会被卡在这个空间站的临时停泊区里，站内不给过多解释，只说他的通行手续有问题，需要进行特殊检查，时限七个工作日，但在这区只能停留一周。
反复尝试之后，老爷子才意识到自己是上了某个隐形黑名单，如果走明路，恐怕这辈子都到不了珊瑚星了，这才开始摸索各种野路子，伪造证件就是其中之一，可惜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连珊瑚星的边儿都没摸到，唯一的收获，就是把空间站的这一区域摸索熟了，对这里比对自己家还熟悉。
对这区域的各种野路子，也比对自己家的厕所还要熟悉。
一番相谈甚欢之后，林牧看着自己终端记事本里的各种聚点和各种黑话，再看看对面这位笑容腼腆的老爷爷，心情着实有些复杂。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发现自家那位老抠门儿其实是个□□大佬。
藕粉色老爷爷今天说话说超标了，虽然还有一肚子的素材想往外倒，但实在有点说不动了，只能哑着嗓子叮嘱对面这位小说助理，“聚点和接头暗语都会定期更换，你去取材的时候千万小心，他们这些人都很谨慎，不喜欢我们拉帮结伙，每次都是一对一接头，我也不好带着你去，如果你遇到的接头人是有纹身的，你就说是在洗手间里偶然看到的小广告，如果没有纹身，你就说是被猪爷爷介绍来的，万一，我是说万一运气不好，遇到的接头人是女性，那你就千万别多问了，假装走错路，然后绕远回住处，等着下次机会，如果运气实在实在不好，被女性接头人扣住了，那你就报这个代号——”
他拉着林牧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了一串字符，“记好了，这可是保命用的，只有一次机会，不是我要吓你，这个空间站里每年都会有人神秘消失，然后就再也找不着了。”
林牧心情再次复杂。
总觉得自己背上被这位爷爷插满了旗……
第177章 空间站4
聊完之后, 林牧找老爷爷要联系方式，本以为能要到一个终端ID什么的, 结果只要到了一张桌子，确切来说，是桌号，老爷子报了三个位于餐饮区的桌号，跟他说如果要找自己，就在饭点儿到这几张桌子那儿找，万一都没有, 那他肯定是在外带区啃干粮呢。
简单告别之后，林牧自己又去餐饮区转了一圈，确认了一下几张桌的位置, 原来自己今天坐了老爷子的“2号专座”，怪不得对方能在那么大一个大厅里注意到自己手上拿了蘑菇糕。
食宿不分家，在餐饮几区隔壁就是住宿区。
林牧查了地图，穿过餐饮区，走西北角上的小门去距离最近的住宿区, 住宿区分高中低不同区总共九档价位，最便宜的和最贵的价差超过百倍。
珊瑚星系既然属于极辰星盟，自然要把联盟通用币作为官方币种，但在实际使用上却更多使用本地币种, “银珊瑚”占到流通七成以上, 不管是吃饭还是住宿，报价单上至少都能看到这两种币种标识，不过林牧对它们都不太熟，看完之后习惯性地就要在心里换算一下，换成“老疙瘩币”。
老疙瘩星上没什么正儿八经的官方货币, 只能换成实物比较，最便宜的房间一晚五十通用币，如果换算到老疙瘩星，大概可以买下一栋小楼，没错，一栋小楼，至少两层，而且是在商区沿街自带铺面那种，照这么算，最贵的房间一晚可以买下半条商街。
嗯，宇宙真大。
贫富差距真可怕。
林牧这个“土豪”一旦离了老疙瘩星，富豪榜上排名前五十的身家也就只够在珊瑚星上混个中产。
当然了，这个算法并不包括那些种子。
如果能把番茄和种子顺利出手，他在这里应该也能混成一个小老板了，不过估计没那么容易。
准中产林老板把报价反复看了几遍，很快决定下来——住最便宜的。
当然了，最贵的房间还是可以先去看一眼的，反正看看也不花钱。
“嘿，美人儿，又见面啦——”
飞机帽的影子在甬道墙上一晃，名叫小铎的男孩儿堵在出口门边，叉腰扬头看着林牧。
林牧：“屠龙勇士。”
小铎抬手拨弄了一下飞机帽的机翅膀，单边嘴角勾起很幼稚的痞气，“我刚去找过‘启雾’，本来在我的排行榜上，他是这里长得最好看的，但现在不是了，你猜现在谁最好看？”
林牧顿觉十分牙疼，听着这熊孩子声音脆得跟拍黄瓜似的，内容怎么就这么油腻呢？
他调整了一下嘴角弧度，“找我有事？”
“你跟猪爷爷很熟吗？”
“今天刚刚认识。”
“这样啊。”小铎踢着步子往前凑了几步，“那就别再跟他多接触了，好心劝你一句，跟这种穷鬼混在一起对你没有好处的，穷是绝症，无药可救，而且传染，这种道理不用我说你也懂吧？”
林牧注意到一个细节，熊孩子在调戏人的时候是一种腔调，歧视人的时候又是另外一种腔调，大概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都说了些什么鸟，这些词儿都是从周围那些成年人身上模仿来的，自以为很酷很有理，但实际上也就是个长成孩子形的复读机。
林牧只是“嗯”了一声，似乎对这孩子毫无兴趣，从他身侧经过时一步不停，继续朝着住宿区域走去。
“哎，找住处啊？要不要我帮你找？保证比你自己找的便宜，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到时候你别后悔。”
“不用谢谢。”
小铎被晾在原地，在不太多的自尊心驱使下，他悻悻地揉了揉鼻子，但很快就没原则地追了上去，“货比三家，真的，看你一脸聪明相，肯定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你先看了比比，要是比完了觉得我不便宜，我就叫你一声爷爷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