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林牧担心的一样，这个本子的核心就是失忆，失忆失败之后简直毫无体验感，只能配合着走走剧情，就当在逛主题公园了，不过倒是给他机会满足了戏瘾，每次过剧情的时候他都很配合地表演失忆，然后饶有兴致地欣赏凌成尧脸上的微妙表情。
失忆主题分了两部分，前部分失忆，小情侣变陌生人，在剧情中经历波折，寻找曾经相识的蛛丝马迹。
后部分找回记忆，先是催眠唤醒，接着寻找占卜师，进入“幻梦空间”，最后穿梭时间走廊，经历记忆场景重现，最终彻底找回记忆，小情侣在唯美场景中再次表白走剧情，最后结束主题，皆大欢喜。
现在两人到了找回记忆的环节，催眠师身边堆满了不要钱似的特效，光怪陆离一片，像是把大活人硬是镶嵌到了二次元里。
林牧想着，本来就没失忆，现在又要找回记忆，怎么演？戏渣十分头疼，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自己其实不用表演，他本来就是“失忆人士”，如果这个催眠真的有效果，会不会意外找回一些原主记忆？
催眠师目光落在凌成尧身上，请他先行落座，林牧一把薅住凌成尧，朝他挤了挤眼，“还是我先来吧。”
他这个挤眼的意思是：你一个前线军官就别浪了，万一这个催眠真有效果怎么办？可别一不小心泄露军事机密，还是我来试试看吧，大不了就是找到一些原主记忆，对自己也没坏处。
而且退一步说，万一催眠不靠谱，出了什么岔子，有凌成尧在旁边守着他也比较安心。
这个暗示颇为复杂，他觉得凌成尧够呛能看懂，正想着要不要凑过去咬耳朵，凌成尧却点了下头。
这就懂了？
刚在一起的小情侣也太默契了。
林牧笑着坐下，听催眠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在铺满特效的床上躺好，整个人陷在一片五颜六色的花海里，拔都拔不出来。
这里的占卜师不用怀表，而是拿着一根开花的小树枝在人眼前晃，林牧被晃得头晕，很快眼前就出现许多重影，小树枝成了大江大河，从远处汹涌而来，几朵小花变成远山连绵，花蕊似树影婆娑，一片浓淡像水墨晕开，在夕辉中透出温暖颜色。
林牧渐渐放松下来，沉浸在广袤壮丽的景色里，极目远眺足以令人心胸开阔，但看得久了却忍不住要走神。
天地宽广，难免寂寥。
林牧开始思考，是谁在看这片风景？“谁”是什么？“谁”在哪里？
这个“谁”自然就是他自己，但他看不见自己，风吹来似乎可以透过他的身体，阳光似乎可以将他照得澄澈通明，溪流在他身边经过无需绕行，他似乎是不存在的，却又能切实感知到这个世界。
如果他是某种没有形体的、不能被看见的东西，那他很可能不是独自一人存在此地，像他一样的存在也在看着这片天地，只是同样没有形体，不能被他看见。
这样想着，他就觉得远山和河流有了不一样的颜色，那种空旷寂寥也生出某种不一样的味道。
再后来，他莫名的有了实体，低头时能看到自己的身体，坚硬的鳞片光洁如镜，倒映着整个世界，但并没有映出与他相似的其它实体……
那种空寂无聊再次蔓延开来。
密室里，催眠师竖起食指，比了个噤声手势，手中花枝像是一根绣花针，穿针引线地连着林牧朦胧的视线。
林牧躺着，瞳孔微微散开，没有焦点地看着那根花枝，慢慢随着它的轨迹落到一个高挑人影身上。
催眠师用她特有的嗓音开口，像在诉说某种秘密一般轻声道：“你看看他，是不是有些熟悉？你还记得他是谁吗？”
林牧虚看着凌成尧，目光微微凝实，滞涩开口：“记得……”
催眠师带着几分骄傲露出笑容，继续问：“现在告诉我，他是谁？”
林牧低声道：“影子。”
催眠师轻轻摆动树枝，“什么影子？”
林牧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语气清冷却笃定，“自然是我的影子。”
第232章 番茄炖肉16
影子是一种光学现象。
百科上的概念林牧记不太清, 只大概记得，形成影子需要两个条件, 一是有光，二是物体不能透明。
如果他是某种没有形体的、不能被看见的东西，那他自然没有影子。
他的影子会随着他的形体出现而出现，也会随着他的形体消失而消失。
影子是似乎是属于他的，但又不完全属于。
确切来说，影子只属于他的形体。
如果某天，他脱离形体, 就也会失去影子。
……
“失忆”结束，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先后走出店门。
林牧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在明媚的人造阳光下站定, 没心没肺地揉了揉眼，“就当花钱来睡觉了，别说，催眠还挺有用，至少我睡得挺好。”
旁边没人应声。
林牧把眼眶揉得泛红, 和白皙肤色形成鲜明对比，配上困倦下垂的眼尾，如果被别人看见，可能要以为他受了什么委屈。
“下次换点别的约会项目。”他说着, 耸了耸肩膀, 又抖了抖手，好像那些大爷大妈在公园里放松身体。
人造小太阳落在东侧，两人脚下的影子往西侧叠在一起，个子高的人影子也长，林牧余光看到凌成尧的影子压了自己影子一头, 几乎有点嚣张。
不过他没在意，只是轻步跨了过去。
人很少会注意看自己的影子。
身后还是没人说话，林牧终于回头看了一眼。
凌成尧略低着头，带有混血感的五官轮廓被光线勾勒得越发深刻立体，清晰的下颌线在颈部投下利落的影子，喉结在暗处依然骨感分明。
林牧对照着凌成尧，摸了一下自己的喉结，然后好像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低头看了一眼脚底下的影子。
之前是不是有谁跟他提过影子？
脚下的影子缓缓移动，凌成尧从后方走近过来，林牧的视野好像忽然成了慢镜头，定格播放着这人由远而近的画面，被阴影模糊的五官细节逐渐清晰。
林牧忽然有种形容不出来的奇怪感觉，但抓握不住，等凌成尧在他身侧停下，他没过脑子，就在这大帅比脸上摸了一下，带着一点调戏意味。
嗯，自己捡的这个男朋友长得还是挺顺眼的，估计看上十年八年也不会腻，很符合社会主义可持续发展观。
凌成尧回头往店里看了一眼。
林牧以为他还惦记着那个催眠剧情，于是道：“要不我再陪你回去催眠一次？”
凌成尧幅度很小地摇头，两人一起往前走了一段，很快就把这家店铺抛在身后，走过转角时，又遇到了一家类似的商店，同样是情侣主题。
林牧顿了一步看向招牌，同时听到凌成尧问：“现在呢？”
这话没头没尾，但不影响林牧听懂，因为之前催眠结束之后，凌成尧已经问过一次，原话是：“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当时他的回答是：“没有，不过现在有一点儿懵，说不定待会儿能想起来，我刚说什么了？”
凌成尧说：“再等一会儿，如果确定想不起来，我再告诉你。”
两人一起离开店铺之前，凌成尧也问过一次“现在呢”，到这会儿已经是第三次了。
林牧刚想说没有，却愣了一下，好像被人用棉花团子闷住耳朵，听到一阵混沌声响。
眼前也浮现出同样混沌的画面，像是一团沉淀在深梦里的朦胧暗色。
这种感觉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林牧看着凌成尧，轻轻皱起的眉头压着眼睛略微眯起，目光专注，好像能从这张脸上看出什么玄机一样。
心跳声像在数秒。
凌成尧也认真看着林牧。
片刻后，就听林牧呼了口气，摊手道：“想不起来，催眠的时候我到底说什么了？”他压低声音，往凌成尧耳边凑凑，“该不会是投案自首，说我其实是个什么通缉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