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昼又问了一遍:“你没事吧?”
张裕舒耐着性子,尽量保持语气平稳:“我没事,你回去。”
林惊昼没有听他的,他也走进电梯,眼睛一直盯着张裕舒看。
电梯下到负二层,车库里很静,把脚步声放得很大。
在走出电梯厅的一瞬间,张裕舒突然停住脚步,林惊昼没有防备,差点撞到他身上。
张裕舒声音提高了很多,表情也变得不耐烦:“我不是说了让你回去吗?”
林惊昼有点尴尬,他站在那里,手抬起来又放下:“我只是有点担心你。”
张裕舒深吸一口气,他想克制,但最后没克制住。
“别跟着我!”
张裕舒的嘴唇有些抖,他咬着牙,拳头也攥了起来。
林惊昼被他这么吼了一下,有点被吓到,但还是很担心地看着张裕舒。
“你到底怎么了?”
张裕舒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他偏过脸,错开林惊昼的视线。
“我不想看到你的脸,你总让我想起林惊昼。”张裕舒的声音重新变得冷漠。
车库里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明亮的车灯白光快速划过两个人,同时地面产生了轻微的颤栗。
“真的很讨厌,如果林惊昼不死,我早就把他忘了。”张裕舒恶狠狠地说,此刻他变得像个不讲理的孩子,“他凭什么死?他凭什么死掉?”
林惊昼下意识后退一步,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裕舒转头就走,他的步伐很快,司机都没来得及下车替他拉开车门,张裕舒就自己坐了进去。
他靠在座椅上长舒一口气,然后让司机开车。
透过车窗,他看到许惊洲仍站在那里,他的肩膀往下坠,看起来像是做错了什么事,垂头丧气的。
张裕舒有点后悔就这样冲他发脾气,但情绪的余韵仍笼罩着他,他觉得脑子里灌满了嗡嗡作响的杂音,像是有只虫子钻进去,筑了巢。
时至今日,他还是会被这件事牵动情绪。
明明再深的遗憾和再多的执念都会随着时间变得没那么让人在意,但林惊昼不同,他像一枚最顽固的标签贴纸,张裕舒努力了很久,也撕不掉残留的痕迹。
第33章
出于某种隐秘的,但又不愿意承认的愧疚心理,张裕舒叫来了王颂,他说下周魏之洋杭州巡演缺个嘉宾,让许惊洲去。
王颂有点诧异,魏之洋和许惊洲没有交集,而且咖位差距也很大。
但他知道张裕舒和魏之洋私交甚笃,既然他这么说了,那就已经安排好了。
王颂点头道谢,说会跟魏之洋的团队联系,临走前他多问了一句:“张总,我觉得你挺看重许惊洲的,但有好几个合适的工作机会,你都没考虑他。”
张裕舒正在签文件,他利落地翻过一页,从头到尾扫了一眼,然后才抬起头,说:“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张裕舒说完就低头签字,钢笔在纸上流畅地划过。
王颂倒是笑了:“他还小呢,不过他确实挺奇怪的,好像什么都不想要。我带了这么多艺人,哪个不想着出人头地,要赚大钱?”
张裕舒的手顿了一下,隔了两秒,他抬起手腕,签下一张。
“我后来回看了他的比赛,他给我一种感觉,比起想赢更多像是在完成任务。”王颂继续说,“现在比赛结束了,曝光一天比一天少,他倒是一点也不着急,天天就待在家里写歌。”
张裕舒没有抬头,口吻十分平常:“因为音乐对他来说,是那个例外。”
王颂跟张裕舒也熟了,他笑了笑,说:“你还挺了解他的。”
“只是音乐人的共同点而已。”张裕舒说完,表情有轻微的愣怔。
他这个签名刚写了一横,笔尖却不知道何时悬在了上方,像是要落下贯穿这一横的一竖。
他下意识提起笔,上面却已经留下了一个黑色的墨点。
像一颗痣。
张裕舒闭了闭眼,把钢笔合上了。
张裕舒想起一件事,大四那年,宿舍里时常没人,忙实习的,要考研的,每个人都有目标,要么就业要么升学。
张裕舒却一直没考虑好。
林惊昼是突然出现的,张裕舒接到他的电话时,他已经站在宿舍楼下。
张裕舒赶忙往外走,急匆匆的,连拖鞋都忘记换。
林惊昼穿了一件灰色的帽衫,牛仔裤,他站在那里,手里捏着一包烟,但只是捏着,看起来在犹豫要不要抽烟。
那天天气晴朗,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落下来,变成一块一块不规则的光斑。在那样的光线中,林惊昼抬起头,笑得如此光明。
“嘿,小舒,想我了吗?”
张裕舒埋怨他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跑过来,下意识伸手想拉他,又觉得地点不合适,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林惊昼把烟放进口袋,看着他笑:“你下来得好快。”
张裕舒走得太急,心脏还在砰砰直跳,他抿着唇说:“我怕你被人认出来,引起围观。”
林惊昼拖长声音“哦”了一声,然后把头顶的鸭舌帽拿了下来,在张裕舒发作之前,理了理头发,又戴了回去。
张裕舒表情就变得有些无奈。
林惊昼冲他眨眨眼:“我呆不了多久,一会儿就要走了。”
“就是过来看你一下。”
张裕舒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扯着他进了宿舍楼。
这会儿是午休时间,走廊上空空荡荡,但张裕舒仍然觉得有一份紧张悬在胸口。
他拉着林惊昼进了宿舍,这才放开他的手。
宿舍里没人,林惊昼自然地贴了上来,在张裕舒的嘴角上印了一下。
张裕舒闻到一股混合了多种味道的香气,他下意识皱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林惊昼的手指就按上了他的后颈。
像是按下一个开关,张裕舒的手立马抬了起来,按住了林惊昼的侧腰,让他贴向自己。
这一次的吻深了许多。
一吻结束,林惊昼舔了舔嘴唇,像只餍足的猫。
看他那样子,好像是专门过来找他接吻的。
张裕舒睡下铺,林惊昼在他床边坐下,东看看,西看看,表情直白且好奇。
张裕舒拿自己的杯子给他倒水,问他是不是有工作。
林惊昼歪着头看他,然后拍拍身侧的床垫,示意他过来坐。
张裕舒挨着他坐下,林惊昼就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语调拖长了:“对啊,我都快忙死了,今天上海演完,明天就去广州。”
张裕舒觉得这是林惊昼的一种天赋,三十多岁了还能这么浑然天成地撒娇。
但他确实很受用,张裕舒低头看林惊昼放在腿上的手,他的手指很长,指腹上有因为弹吉他养成的薄茧。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内心所想,林惊昼伸手过来,和他十指相扣。
“最近写歌的时间都没有了。”林惊昼说。
张裕舒握着他的手,问他:“你这么拼命干嘛?”
“有些工作我不喜欢,但也要做好。”林惊昼说,“这是因为该死的责任心。”
“但如果是演出的话,再累都觉得开心。”
张裕舒沉默一会儿,问他:“你怎么确定要做一个歌手的?”
林惊昼偏头看他一眼,说:“一开始发现唱歌能赚钱的时候,我特别开心。你知道的,我既没有学历,也不会什么技能,自己瞎琢磨瞎唱居然有人愿意听,感觉特别惊喜。”
“现在的话,还是喜欢,因为喜欢唱歌,所以做了歌手。”林惊昼微笑起来,“我是不是说得太简单了?”
张裕舒摇摇头,他和林惊昼对视,几乎被他眼中的光彩烫到。
“你最近是有什么烦心事吗?”林惊昼敏锐地问。
张裕舒再次摇头,否认了:“没有,随便问问。”
讨厌的电话在此刻响起,林惊昼看了眼来电人,但是没接。他突然伸出双手,挤压张裕舒的脸颊,有点不高兴地说:“催得好急,我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