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昼手颤抖着,他弹不成连贯的曲调,他似乎想要开口,但说不出话。阴影笼罩着他,他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张裕舒始终站立在那里,他看着他,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又仿佛从未前进过。最后,他笃定地开口。
“林惊昼。”
抱着吉他的男人手猛得一颤。
弦断了。
第43章
2012年,昆明,一个普通的夏夜。
张裕舒骂完林惊昼没良心,就闷头走了,走了几分钟又刹住车,拧过半个身子,只看到空荡的街道,有只虫子在绕着路灯盘旋。
张裕舒不走了,他想这人是真的没良心,居然都没跟上来。
他进了附近一家小超市,买了瓶椰子汁,一边喝一边拿路沿撒气,用脚尖踹一下,踹一下。
椰子汁喝到一半,张裕舒动作突然顿住,他想他干嘛这么在意?不就是个一夜情对象吗?
从小到大,张裕舒对任何人都不感兴趣。
所以张裕舒意识到自己或许喜欢同性的时候,曾经答应过一位学长的邀请。
结束之后,学长趴在床上,看他穿衣服,问他要不要考虑看看,和他恋爱。
张裕舒当时的表情像是被蛇咬了,他说:“我对稳定的关系没有兴趣。”
学长很洒脱,又说,那有空的时候这样碰面,也不错。
张裕舒又说:“我对这样的关系也没兴趣。”
学长看看他,说,你挺怪的。
张裕舒点了点头,他拿好了东西,说:“以后不用再联系。”
实际上,快感的获取相当简单,随便找一个人也可以体验到。但短暂的激情褪去,张裕舒只觉得乏味。
夜已深,张裕舒很清晰地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但恋爱他更没兴趣,人心易变,连世俗的婚姻都无法保证忠诚,何必要费心费力去经营一段大概率失败的感情?
而且,他对谁都没兴趣。
张裕舒喝完椰子汁,把盒子丢进垃圾桶。
他在外面磨蹭半天,盘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慢腾腾走回酒店,掏出房卡,格外小心地把门推开一条缝。
很好,房间里是黑的,林惊昼应该已经睡着。
张裕舒弯着腰,轻手轻脚地往里面挪,心想着赶紧把自己的东西拿走,明天一早就离开昆明。
但他还没摸到床边呢,灯突然亮了起来,林惊昼背对着他躺在床上,问他:“你在干嘛?”
张裕舒一阵尴尬,他直起身,不满地说:“你还没睡啊。”
林惊昼滋溜一下坐起来,抱起胳膊,满脸严肃地说:“因为我在等你。”
张裕舒“哦”了一声。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林惊昼盯着他,他看起来有点生气,“都凌晨三点了!”
张裕舒转开脸,故意装作没听见。
林惊昼拿他没办法,他翻身下床,走到张裕舒面前,冲他伸出手:“手机给我。”
张裕舒没动:“干嘛?”
林惊昼烦死他了,他直接一把抱上来,死死压住张裕舒的脊背,然后用另一只手掏出了他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
张裕舒想推开他,林惊昼却把下巴也垫了上来,同时特别不要脸地偏头,亲了一口他的侧颈。
“别动。”林惊昼有点严肃。
张裕舒面无表情:“你到底要干嘛?”
林惊昼把手机举着,又说:“把密码告诉我。”
张裕舒回他:“不要。”
林惊昼把手机递到他面前,嘴唇贴住他的耳朵,用气音讲:“你自己输。”
张裕舒真不知道他哪里学来的这套,他有些厌烦地说:“我告诉你,但是你离我远点。”
林惊昼撇撇嘴,说了句“没劲”,就松开了手。
张裕舒按完密码,把手机丢给他。
林惊昼坐在床上,麻溜地按下一串号码,他说:“这是我的手机号,我给你存好了。但我的手机丢了,所以家里的座机号码也写给你。”
“多少来着……”林惊昼抓了抓脖子,表情有些迷茫,他一边不确定地按按钮一边自言自语,“应该是这个吧……”
张裕舒一脸无奈。
“保险起见,我把我家地址也给你,还有公司名字。”林惊昼在手机上打了一串文字。
张裕舒皱眉:“你给我这个干嘛?”
“我明天就要回北京了,如果你后面还想联络我就联络我吧。”林惊昼仰起脸,冲他一笑。
张裕舒撇嘴:“谁要联络你?”
林惊昼笑着仰躺下去,用脚去勾张裕舒的腿:“我想你联络我啊。”
但林惊昼写号码还少写了一位,张裕舒从前往后数,又从后往前数,对着这个只有10位的电话号码翻白眼。
他在心里计算,可能性有10×10=100种,他最多给林惊昼三次机会。
张裕舒从末尾开始试起,打了三通错误电话后,他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满脸冷漠地,试了第四次。
一听到属于林惊昼的那种不太着调的声音响起来,张裕舒顿时心头火起。
“电话号码你少写一位不知道吗!”
张裕舒劈头盖脸一顿输出,骂完人就把电话挂了。
林惊昼立马打了回来,声音放软:“小舒,我错了。”
张裕舒又把电话挂了。
林惊昼坚持不懈,再一次打回来,但是被张裕舒按掉了。
于是林惊昼十分善于变通地开始给他发短信,一条接着一条,像极了他在张裕舒身边时,嘴巴里会不断蹦出句子。
“我错啦,我错啦。”
“那时候我怕你拒绝我心里乱才写错了。”
“作为道歉的诚意,我已经背出你的电话号码了!”
“理我一下!理我一下!”
“我背给你听!快点接电话!”
张裕舒使劲闭了闭眼睛,只觉得手机上站着一只珍珠鸟,白白的羽毛,黑溜溜的眼睛,一开口却是林惊昼的声音,特别惊悚。
林惊昼的电话很快又打过来,张裕舒等了一会儿才接起来,还没开口呢,对面的人已经替他下结论:“看来你原谅我了嘛。”
尾音还拖得很长。
“哦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在哪里读大学呢。”林惊昼说。
张裕舒淡淡地说:“挺远的,在上海。”
林惊昼“噢”了一声:“不远啊,我这个工作经常天南海北跑,下个月正好在上海有音乐节,你要不要来看?”
张裕舒不假思索地说:“我很少听歌,不用了。”
林惊昼倒也听起来没有太失望:“那等我来上海了找你玩。”
张裕舒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林惊昼那边就有人在喊他,于是他丢下一句要去工作了,就挂了电话。
音乐节前一周,舍友也提起这件事,说要跟学长去做志愿者,可以免费看演出,没准还能弄到林惊昼签名呢。
张裕舒在一旁不为所动,舍友说得兴奋,他觉得有点吵,键盘按下好几个删除键,特别煞风景地来了一句:“林惊昼的签名有什么好?”
“靠,我可喜欢他的歌了,编曲写词都牛逼。”舍友说。
张裕舒“哦”了一声,淡淡地说:“真奇怪了,林惊昼没火的时候,怎么没人这么懂他的音乐?现在名气大了,谁都要夸他一句,这种欣赏可真廉价。”
舍友已经习惯他时不时这样夹枪带棒地讲话,直接选择避开这个话题。
音乐节当天,舍友回来得很晚,张裕舒躺在床上,听到他压低嗓子跟还在下面打游戏的另一个舍友说话。
“我真要到林惊昼的签名了!他人好好!可惜没合影。”
张裕舒不耐烦地翻了个身,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今天的短信页面十分安静,不像前几天,林惊昼隔三差五要发来几句废话。
张裕舒不满地把手机往旁边一丢,把眼睛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