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是,”李清映酒意上头, 脸颊酡红,说起话来险些咬到舌头, “殿下,一、一如往昔,从前一事, 微臣还未寻到机会感谢殿下。”
苏铭已经将这冒失的人是谁告诉了楼景渊, 猝不及防又是听见这话, 楼景渊一撇嘴, 切了一声。
楼珣落座:“既是往事,李大人还是不要重提为好。”
他避而不谈,让李清映清醒了些, 逐渐认出了其余几人, 他慌忙又对楼景渊行礼,得了一句不痛快的冷哼, 荣王世子道:“莫非七殿下也在这小小的悦来客栈吗?”
楼珣去端茶盏的手一顿。
贺揖云当年所说不错,他在宫里除了继续倚靠太子没有别的选择,且不说楼煜,不知又有多少人等着看他失去靠山,好落井下石。这三年来, 楼珣依旧在太子面前装乖,做一个皇兄说什么,他便做什么的“好弟弟”。
只是那汤药,他虽然避免再喝下,但对他身体的影响仍在,楼珣也看过许多大夫,只是免不了时不时的病痛滋扰,
等他日渐长大,便开始为楼景珩在宫外做些小事情,顺理成章成了朝臣眼中的太子党。而李清映……
世子的话一语惊醒醉酒的李清映,他愣愣看着眉眼平和的楼珣,尖锐地认识到了两人已然是立场不同,他效忠七殿下,将来争夺储君之位势必要对付太子,势必要先解决九殿下。
“……七殿下在何处,在下不知。微臣是来陪同胞弟等候会试的名次,”李清映低下头,找回了平日里的机敏,“方才一时贪嘴吃了点酒,误入到此,还请殿下、世子谅解一二。”
楼珣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不碍事,我就不留李大人叙旧了,令弟该担心了,大人快回去吧。”
李清映喏喏称是,行礼之后随小顺子退了出去。
小顺子没有回来,关上门站在外面替主子看门。
失魂落魄的李清映被兴奋的胞弟找到:“大哥!我中了!我中了!哎大哥,你怎么了?”
李清映摇摇头,他忍不住回头再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轻轻叹了一口气。
“毕竟明面上是各为其主,”苏铭将放远了的糕点端到楼珣面前,“如今一向不起眼的七殿下却在朝堂上频频动作,这李清映也多次为七殿下说好话,可谓是忠心耿耿。”
楼珣捏着糕点吃了一半:“听不懂。”
“我都听懂了你听不懂?”楼景渊晃晃他,恨铁不成钢,“苏铭是劝你少和李清映接触!”
“哦,是这样啊,”春困秋乏,楼珣捂住嘴打了个哈欠,“可我就是前几年见过一次,也算是帮过他吧,他记恩情,我还能怎么办呢?”
楼景渊重重叹气:“我早说了,楼珣就是被毒傻的!你还不让我说!”
苏铭作势要拿茶盏砸他:“你再说?这些年私底下看过多少大夫了?吃得他眼睛都要坏了。”
楼珣:“……哎两位哥哥,我还在这里听着呢,我不傻……”
“好,”楼景渊按住苏铭的手,“小九,堂哥问你,方才李清映是来做什么的?”
“……来看他弟弟的考试成绩,但是喝醉了所以走错了房间。”
楼景渊看着无辜的楼珣,再次叹气:“他定是发现你在此处,为了楼煜来探你的虚实。”
哪有根据答案问问题的?楼珣默默推开他,糕点也不吃了,重新坐上软榻看向窗外思考人生。
【他们似乎是认真的。】
【啊,是啊,】楼珣再次推开楼景渊,【在我们发现的时候,我的草包人设已经深入人心了。】
7458笑了下。
不过毕竟苏铭会试头名是件大喜事,楼珣本就没有生气,在楼景渊凑过来想自己道歉之后,他才侧脸去说:“也不是所有事情都像你们想的一样复杂,李大人虽与七哥交好,但他为人守诺,是个好人。”
如果李清映透露过那年秋猎的偶遇,心思缜密疑心渐重的楼煜可不会重用他,当然也有贺揖云这个例外。
苏铭与楼景渊对视一眼,苏铭先笑道:“是,我先前听父亲提起过这位李大人,刚正不阿秉公行事。但如今他与我们道不同,合该泾渭分明,不过既然殿下说李大人守诺,我也能放下心了。”
“方才就是在逗你嘛,”楼景渊挠着脸道歉,“我与苏铭还不是怕你拎不清轻重?”
苏铭轻而易举化解了又要开始较真斗嘴的两人,街道连带着两旁的客栈酒楼依旧水泄不通,他们干脆就在这里开了几坛子好酒为苏铭庆祝。
楼珣身为皇子,还未封藩离京建府,章元帝命十四岁之后需要每日参加早朝,得知此消息的楼珣,已经心平气和地想又是我的事?他怕又被主角攻记恨,干脆跑去养心殿耍无赖,甚至把八皇子拉下了水,如果不是当时十皇子才刚满月,楼珣势必也要带上幼弟。
好在章元帝松口允了。
他身体不好酒量也差,但实在是为苏铭高兴,只浅酌几口,最后听着他们闲聊,靠在软榻上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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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珣低着头打了个哈欠。
昨儿楼珣醉后被楼景渊带回了王府,今早初闻鸡鸣一声,小顺子麻溜地叫他起床。
“殿下,”小顺子知道他不愿意让人帮忙,在一旁加油打气,“快点呀殿下,您还能搭王爷的马车回宫上朝呢。”
楼珣轻轻一嗯,半阖着眼洗漱穿衣,最后拿着几块糕点坐上了荣王的马车。
“皇叔早上好。”
荣王看着有气无力、明显没有睡醒的侄子,气得开始吹胡子。
他吃完糕点,就着酽茶顺下去,马车停在午门前的时候,楼珣勉强打起了精神。
他没有官职在身,迷迷瞪瞪想要缀着荣王身后被小顺子拉住,楼珣一抬眼,瞧见临芳殿的人捧着自己的朝服候在不远处。
楼珣带上乌纱帽,换上绯袍,掩饰了消瘦的身形,衬得整个人长身玉立,他拿着笏板从暖阁里出来后,又被荣王瞪了一眼。
哎,楼景渊随了他爹,都是豆腐心,楼珣几步跟上去:“谢谢皇叔等我。”
他没有留意荣王说了什么,楼珣看着站在前方的人,吞吞口水:“七哥早上好,八哥早上好。”
楼煜只是淡淡瞥他一眼。
“九弟,”八皇子心善也体贴,“脸色怎么如此差?”
楼珣慢下脚步和他同行:“昨日春闱放榜,苏铭考中头名,我一时高兴多喝了点儿,八哥莫笑我了,头好晕,想吐。”
八皇子伸手搀他一把:“我去帮你向父皇和皇兄说一句,你先回宫里歇息,如何?”
“我也好想,”楼珣揉揉脸让自己清醒一些,“可一定会被父皇斥责的,谢谢八哥,我还可以再忍下。”
章元帝在位二十余年,一向励精图治宵衣旰食,楼珣躲在兄长们的身后忍不住打哈欠,努力竖起耳朵去听。
“……江南多地暴雨连绵,持续不断,已有半月之久……”
“河水溢满,恐有灾祸,此时又非夏秋,正值春耕……”
他一边听着,一边将视线放在了楼煜的身上,主角攻如今也已十八岁了,章元帝却依旧不肯谈封藩的事情,也只委任了他几次不大不小的差事。
楼珣对朝堂上的博弈不感兴趣,不过通过楼景珩的情绪也能知晓大概,楼煜目前动作频繁,只是为了找到一件足够让章元帝重视,并且要将其办得漂亮的差事,从前避其锋芒是迫不得已,如今再韬光养晦,那便是白白将机会拱手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