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烛像是能听懂, 一本正经回答:“怎么会呢?你才是我唯一的战马,我以后只要你。”
小红被哄好,心满意足地被士兵牵回马厩。
沈明烛松了一口气,感叹道:“真是不容易,钟将军,你说对吧……你怎么这个表情?”
钟北尧的神情很是怪异, 似悲似喜,似震撼也似怅惘, 总而言之难以形容。
沈明烛以为是因为看见他跟马说话,他不以为意, “马通人性, 战马也是我们的伙伴,它们是能感受到人的情绪的。”
“我不是……”钟北尧张了张嘴,半晌才道:“公子, 您从盛京来这里, 用了两天吗?”
“是啊, 怎么突然这么问?看不起我?”沈明烛不满:“两天已经很快了,换成你,指不定要用多久。”
两天当然已经很快。
他的意思是——原来居然,只用了两天吗?
钟北尧情绪忽而萎靡下去,他垂着头,语气闷闷:“对不起,公子。”
沈明烛茫然。
沈明烛恍然大悟:“没必要,你那时以为我是元复举方有责怪之言, 不知者无罪。”
元复举确实耽误了很长时间,钟北尧以此为理由要对他军法处置再合理不过。
钟北尧摇了摇头,没解释,只恳求道:“公子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情我能处理好的,好歹我也是个将军,您相信我。”
沈明烛莫名其妙,实在不知他为何情绪如此多变,“为什么突然让我休息?是我骑马又不是马骑我,小红在跑,我只是坐着,有什么累的。”
钟北尧说:“公子,我也是军人,我也骑过马。”
我知道别说骑马,就连坐马车都不算一件舒服的事,更何况您两个昼夜不曾合眼。
“可是都已经让将领们过来了,说好要教你们战术。”
钟北尧很坚持:“这些什么时候都来得及,但您现在需要休息。”
沈明烛“啊”了一声,“我不需要?”
钟北尧重重跪地,抱拳喊了一声:“公子!”
沈明烛:“……好吧,我需要。”
*
两天后,西境大捷的消息传回了盛京。
很难说这是不是一个好消息,因为随之而来的,还有契胡孛烈愤怒撕毁盟约的消息。
契胡整军备战,要彻底踏碎大雍国门,火烧盛京。
他们放出话来,要想让他们不掀起战争,除非那位新来的突骑军的主帅亲自三步一跪五步一叩首,恭恭敬敬将二皇子送回去。
盛京的人这才知道,原来这封言简意赅的捷报后面代表的是多大的胜利——居然连契胡二皇子都俘虏了。
不过那新来的主帅是谁啊?他们怎么不知道突骑军除了钟北尧还有别的主帅?
“是监军吧?递回来的文书上倒是有说此战为监军主导。”
“监军?本官隐约记得,陛下月前确实派了个监军过去,叫什么来着?”
“元复举。”
这名字实在陌生,朝臣们面面相觑,“元?不曾听闻,京中还有这么一个家族吗?”
“不是名门望族,你们忘了?韩如海曾在民间收了一个义子。”
朝臣又是面面相觑:“还有这事儿?”
这谁能记得?韩如海像是脑子有疾,特别喜欢收义子。
光他们知道的就不止百位。
天知道这么多义子,韩如海自己能记得住吗?
不过知道与韩如海有关就不奇怪了,韩如海把持朝政时,可不管什么程序律法公道。
如今韩如海已死,他的义子们逐个被清算,没想到遥远的军营还有个漏网之鱼。
郑孟贤沉思片刻:“那元复举既然有这本事,便让他戴罪立功吧。”
他拍板决定,朝臣们纷纷俯首:“大人英明。”
知道郑孟贤这是要保元复举的意思,有人提出新的问题:“那这孛烈……咱们还要理会吗?”
三步一跪五步一叩,羞辱的意味都在其次。
让元复举亲自把二皇子送回去,明显是不打算让他再活着回突骑军。
许瑞章慷慨激昂,声泪俱下:“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大雍退让得还不够多吗?和亲、割地、赔款、求和,世人耻之的,大雍全都做过了,可大雍有因此变好吗?狄戎、契胡可曾放过大雍?自安于弱,而终于弱矣,诸位,你我已愧对先祖,不可再愧对后世子孙啊!”
皇朝会覆灭,皇权会更迭,可九州自古便是一体,断不能更改。
从大雍手中丢失的国土,大雍可还能再夺回来?
大雍必须得夺回来。
朝堂之上本是主和派大占上风,韩如海死后,随着郑孟贤大刀阔斧地改革,该升迁的升迁,该贬官的贬官,渐渐也就有了主战派一席之地。
郑孟贤坚定得很:“输了也就罢了,如今我军大胜,还俘虏契胡二皇子,哪还有考虑求和的必要?血战到底!”
“血战到底!”
“血战到底!”
沈应扶额,深觉朝臣们被热血冲昏了头脑,他无奈道:“诸位,容本王提醒,狄戎使者还在京中——倘若要战,便不该厚此薄彼。”
嘴上说的大义凛然,总不能一遇到狄戎就识时务者为俊杰了吧?
狄戎的实力非契胡可比,朝臣们渐渐冷静下来。
郑孟贤道:“送使者离京,告诉他——秦将军,我们是不会杀的,钱和珍宝,我们也不打算再给,韩如海已经死透,活不过来了——要战便战。”
“什么?本王不同意。”沈应激烈反对,语调高昂到扭曲。
郑孟贤皱了皱眉,心想难道晋王是主和派?
这倒是有些麻烦。
许瑞章也正要骂,却听沈应言辞激动地开口:“为什么要放他回去?都已经撕破脸皮,还让他回去做什么?别到时候还让狄戎觉得我们怕了他们。本王提议,将那使者头砍了,祭奠我大雍在征战中殉国的儿郎!”
郑孟贤:“……”
许瑞章:“……”
主战派群臣:“……”
坏了,我们成保守的主和派了。
*
西境大捷的消息从朝廷传至民间,这是大雍面对异族最大的一次胜利,一时间士气大振。
仿佛生怕秦铮将军的事情再度发生,民间对于开战的情绪格外激烈,仿佛这样就能让金殿上的君王和大臣感受到他们的决心。
他们不知道什么监军不监军,只知道突骑军的主将为钟北尧钟将军。
钟北尧的名声在这短短时间里扶摇直上,甚至越过了秦铮。
毕竟秦铮可没把狄戎皇子俘虏了。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当将军的,终究是得用军功说话。
只不过要是钟北尧知道百姓是怎么谈论他的,大概会觉得心虚万分。
乘着这股风,朝廷正式修改了对异族的政策与态度。
沈应的提议终究没被采纳,狄戎的使者被礼貌地送了回去,表示从此以后他们不打算称臣了,怎么滴吧。
然而硬气很容易,文武百官内心还是觉得心虚。
他们输了太久,软弱了太久,一场胜利不足以给他们足够的底气。
他们没有信心,他们只是不想再妥协退让。
沈应三人组结伴去拜访正养伤的秦铮。
朝臣最近没私底下交流他们三人感情突飞猛进,从之前话都说不上几句到现在一天到晚厮混在一起,莫名其妙得很。
对此,沈应表示,拥有同一个秘密是拉进关系最好的手段。
谁叫除了在宫里等闲不得外出的韩宜,只有他们三人知道小皇帝根本不是在静养而是死了。
如此胆大包天,隐瞒陛下死息,以此为借口假借陛下口谕行事,这罪过不比那韩如海小到哪里去。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知道这么多东西。
他当一个明哲保身的闲散王爷已经当了这么长时间,到底是谁要把他扯进这个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