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烛浅浅叹了口气:“是。”
方青阳这下待不住了,反驳道:“不干明烛的事,人是我杀的。”
司度冷笑:“你倒是忠心,可敢发心魔誓?可敢去刑堂启问心阵?”
“我……”
沈明烛将方青阳往身后拉,“不是忠心,是友谊。是我动的手,我认罪。”
“罪”这个字眼太严重,一下子刺激到方青阳,他大声反驳:“那伍禄通是荣硕的走狗,这么多年来不知为他害了多少弟子,他奉荣硕之命,明烛是为了救我才动的手,他该死!”
“你也配有友谊?”司度又是一声冷笑:“那也应该上报刑堂,由刑堂论罪,不该私自下手。”
“你说的轻巧,刑堂要是这么有用,天底下哪来这么多恶人!”
“好了好了。”沈明烛去拦方青阳,“一点小事,哪里值得你这么激动?”
他偏头去看司度,语气仍然温和:“我认罪了,你待如何?”
司度说不过方青阳,气冲冲地换了一个软点的柿子:“看在你事出有因的份上,按照门规,当罚在无岸崖禁闭一月。”
无岸崖因地势原因,底部阴风阵阵,不见天日,为玄清仙宗惩罚弟子之所。
玄清仙宗在里面布下了阵法,进入者灵力会被限制,只能用□□生捱足够划破肌肤的冷风。
方青阳当下就急了:“是我的原因,你罚我,别罚明烛。”
话到最后染上了恳求的意味。
这个一手在外门闹出大事,逼得荣硕不得不引颈就戮,未曾软过脊梁的少年为着沈明烛低了头。
司度哑然,在这一刻居然生出了罪大恶极的感觉。
沈明烛无奈,再度将他扯回来,又看向司度,语气平和:“好,可以。”
“明烛!”
“别激动别激动。”沈明烛头疼,小声哄他:“我的实力你还信不过吗?而且,无岸崖在内门,比你往来山谷要近多了。”
方青阳冷静下来。
他没这么容易被沈明烛说服,真觉得这是件多值得庆幸的好事,可他觉得难过,因为他无力改变这一切。
方青阳微垂着头,声音哽咽:“那我到时候去给你送饭。”
他们这厢执手相看泪眼,显得司度像个恶人。
他没意料到沈明烛居然直接认下罪名半点不挣扎,一拳打到棉花上,顿时更气了。
司度在储物戒里掏了半天,扔了一副锁拷出来,趾高气扬:“既然认罪,那就戴上吧。”
“你!你不要太过分!”方青阳拳头紧攥,如若不是沈明烛死命拉着他的手腕,他几乎要不顾一切冲上前给司度一拳。
这镣铐并不太能限制人的行动,严格来说,其羞辱的意味要大过惩戒。
司度高傲地睨了他们一眼,右手握了一块令牌给他们看。
那令牌为玉质,通体温润,中间缀了一个“刑”字。
司度道:“我在刑堂领了一份职,拿下你还是有权利的,难道你要抗令吗?”
“没有。”沈明烛好声好气,他把方青阳往后拉,用力瞪了他一眼。
方青阳下唇都要咬出血来,他别过脸,不甘不愿妥协在沈明烛眼神之下。
沈明烛捡起镣铐自觉缠好,粗大的银色锁链绕在他纤细瘦削的手腕上,微微抬手,叮当作响。
他很有耐心,将长长的锁链整理好又绕了几圈,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司度:“我们现在走吗?”
司度认定了沈明烛在装腔作势。
——原本只要求个饶卖个好这件事情就能过去,这人偏要故作潇洒,好啊,那就如他所愿好了。
司度带着沈明烛走了,临走前,他又瞥了一眼暗处江令舟躲藏的地方,实在不知这家伙什么毛病。
反正他是待不下去了,被发现偷偷摸摸跟踪别人怪难为情的,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离开的借口,他可得赶紧走。
方青阳牙关紧咬,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转身往山谷内走去。
不知道内门有没有这么肥美的鱼,他今天多抓一点,放在储物戒里,明天给沈明烛送去。
“……方师弟,留步。”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挽留声。
方青阳回头,见来的是个陌生青年,他看不透修为,应当在他之上。
除了沈明烛,方青阳可不认识修为比他高的同龄人。
他神色警惕:“有事吗?”
“我……”江令舟迟疑片刻:“我叫江令舟,师弟或许听说过我。”
方青阳警惕的眼神顿时一变,染上深切的恨意来:“原来是你。”
他当然知道这个名字,宗主十年前新收的小弟子,害沈明烛落到这个境地的罪魁祸首。
他很快意识到这人和司度是一伙的,十年之后,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明烛。
方青阳深吸一口气,扯出几分苍白笑意。
他抱拳,深深鞠躬,手指都因用力泛着白,声音沙哑:“见过师兄。”
他自底层摸爬滚打,磨出了一层长在脸上的厚面具,眼睑微垂,便遮掩了满心的不甘与仇恨。
可这些情绪哪里是全然可以掩饰住的呢?饶是方青阳压制情绪的能力足够到位,依然能从眼神中泄露出几分。
那仇恨像是要凝成实质,叫江令舟吓了一跳。
就是上辈子那个在魔域里被打骂凌虐至遍体鳞伤的方青阳,江令舟也没在他眼中看到过这么激烈的恨。
沈明烛……对方青阳来说,这么重要吗?
江令舟抿了抿唇:“方师弟,我知道沈明烛可能对你说了什么,让你对我、对宗门有误解,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沈明烛根本不像你看到的那样?传言说他陷害我,想杀我,如果他真的做过呢?”
方青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感激涕零的神色,恭恭敬敬:“师兄教训的是。”
这表演委实假得很。
江令舟不明白,沈明烛究竟做了什么,才能让方青阳如此死心塌地?
*
江令舟带着满头雾水回了主峰。
谢望尘正凝神思索宗门内突然出现的没有雾气的奇怪缝隙,一时无果。他看到江令舟回来,暂时按下纷杂思绪,含笑问:“去外门看热闹了?”
江令舟有些不好意思:“是。”
“纪长蘅总说司度行事跳脱不稳重,我倒希望你能活泼些。”谢望尘忽然注意到江令舟情绪有些细微不对,“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江令舟顿了顿,迟疑地说:“弟子今天遇见沈明烛……”
“嗯?”
“司度将他囚了,关到无岸崖。”
谢望尘冷笑一声,“司度不是任性妄为的人,沈明烛犯了什么罪?”
浑然忘记上一秒还在说司度跳脱不稳重。
江令舟神色踟蹰,低声道:“他杀了一个外门弟子。”
“什么?他大胆!”谢望尘怒喝。
没想到多年过去,沈明烛依然死性不改,十年前他还只是残害同门未遂,十年后还想杀人?
“师尊容禀,沈明烛此次是有原因的,那外门弟子有错在先,怪不得他。”江令舟连忙解释,而后又露出犹豫神色:“弟子只是有些奇怪,他明明修为俱废,是怎么……怎么做到这种程度的?”
而且沈明烛说的话也很奇怪,什么叫“好像做错了事情”?什么叫“也许是未雨绸缪”?江令舟几乎都要以为沈明烛知道前世的存在了。
可是,即便如此,即便沈明烛从某些蛛丝马迹中窥探到几分事实真相,他又怎会说出“尽力弥补”、“心甘情愿”之类的话?
这实在……太不像沈明烛了。
第51章
“令舟?”
谢望尘奇怪江令舟忽然异样的沉默, 他直白道:“我说过,我只有你一个弟子,你若是实在介意沈明烛的存在, 我便将他赶出玄清仙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