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非江一击既出,并不关心结果,瞬间调转身形朝江令舟而去,为了阻挡跟上来的沈明烛,还不忘持续挥出灵力。
他显然很清楚该如何对付沈明烛,那些凌厉的杀机无一招是对着沈明烛而去,全是向四周随意挥洒,反正所有的生灵都是尯族的敌人。
可沈明烛是要救人的。
分身乏术也好,独木难支也罢,无论如何,他总是要救人的。
于是等江令舟反应过来,沈明烛已经挡在了他身前。
漆黑的长棍穿透身体,沈明烛脸色苍白,胸口一片湿腻的鲜红。眼上的白绸在打斗中不见了踪影,他闭着眼睛,像是感受不到痛楚般,平静地双手结印。
长剑被召回,刺向岳非江心口。
岳非江一手还握着黑色长棍,避无可避,他闷哼一声,狞笑道:“有本事我们同归于尽,可是我不会死,你却要死了。”
沈明烛再度结印,长剑穿过岳非江的心口,洒落一地淋漓血迹而后回到沈明烛手里。
长棍消散,岳非江倒在地上失了声息,一团黑雾从他眉心钻了出来。
沈明烛持剑,神色平静:“我也不会死。”
金光乍现,耀眼灿烂的光束自上而下劈向逃窜的黑雾,像是日出消融乌云,有一点罅隙便能透出光来。
黑雾随之消散,沈明烛还兀自在想他都杀得这么彻底了为什么这家伙还信誓旦旦自己不会死,耳边忽然传来两道震惊失措的声音。
“明烛!”
“师兄!”
什么事情听起来这么着急?沈明烛茫然回头。
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眉目疏淡,只是因失明显得有些无神。
硝烟散尽,微风拂过他衣摆如流云,本该是不染纤尘的天上仙,胸口却绽开了一朵血莲。
而他就这样茫然地转身回望,无端便显得渺远,像是长夏渐移的日影。
谢望尘许久不曾如此慌张过,他身影一闪出现在沈明烛身侧面,“明烛,你怎么样?”
江令舟晚了一步,手足无措地跑上前,脚步踉跄,连搀扶都不敢伸手。
沈明烛浴血挡在他身前的画面在脑海中徘徊不能去,他闭上眼,眼前也笼着一片血红。
……他活了两辈子。
上下两辈子,第一次有人豁出命去保护他。
沈明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们语气如此惊慌的原因,他慢吞吞低下头“看”了一眼,“我还好,没有大碍。”
“这都不算大碍那什么才算大碍!”谢望尘吼了一句,用灵力谨慎托起沈明烛,身影消失在原地。
*
眼见邀请函上写的时间已经过去,本次宴会的主人公却迟迟没有出现,如此不同寻常的情况引得在场宾客窃窃私语。
还没来得及交流几句小道消息,邢岫烟便出来宣布宴会推迟。
至于推迟到什么时候?不清楚,反正看样子,总不是一两天之内能够解决的事情。
说是谢望尘与沈明烛遭遇了伏击,沈明烛受了点伤,眼下纪长蘅正在为他治疗,暂时不方便见客。
言辞很礼貌,态度很强硬,宾客们表面三两句关心,忧心忡忡离场,但心里的疑窦却止不住随风疯长。
——就是说,那沈明烛真有渡劫修为吗?
没有劫雷,这修为出现得莫名其妙,现在还在自己宗门里面被人打伤?以渡劫期的自愈能力,需要专门治疗的伤势绝非小伤。
这天底下渡劫就那么几个,来的全都坐在了上首,总不能是谢望尘把沈明烛打伤的吧?
不是渡劫,难道打伤沈明烛的只是个大乘以下?
那沈明烛哪来的脸面昭告天下说他是渡劫期还办宴会啊?怪可笑的。
第63章
梅松也在问, “师兄,是谁干的?”
这里是玄清仙宗!
让人在玄清仙宗把宗主和亲传弟子打了,实在是奇耻大辱!
闻岳森被晃得头疼, “师弟,你问就问,能不能别走了?”
梅松在房间外来回踱步,对着紧闭的大门翘首以盼。
盛琼英想不出这天底下谁有能力打伤沈明烛,何况当时谢望尘还在场。
要么是一群人,要么……
盛琼英问:“师兄, 是那些黑雾吗?”
谢望尘点头,他叹了口气, 正要说话,江令舟忽然开口唤了他一声:“师尊。”
他顿了顿:“师尊, 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心知江令舟要说的一定和此事有关, 谢望尘没有犹豫,“走。”
梅松拽住他的衣袖:“为什么要借一步?和明烛受伤有关是不是?我为什么不能听?”
“师弟……”谢望尘有些为难。
他看向自己最靠谱的两个师妹,邢岫烟与盛琼英避开他的目光, 沉默地站在原地不动弹, 用行动表明拒绝。
谢望尘:“……”
谢望尘无奈, “令舟,你就在这里说吧。”
江令舟却忽然不知从哪里说起,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众多猜测缠绕成一团。
他神色萎靡下来,自暴自弃:“弟子先跟师尊师叔们说一下,先前他和弟子说了什么话吧。”
那些话复述出来还有些羞耻,江令舟自嘲一笑,“他说我未来会是天下第一, 问我要不要加入他们,作为回报……他们会替我杀了师兄。”
谢望尘:“?”
其余四人:“?”
闻岳森不明觉厉:“这东西是不是脑子有病?跟你师兄有什么关系?”
江令舟微垂眼眸:“他说师兄陷害我,令我被逐出师门,数次九死一生,我理应深恨师兄。”
“不是,他从哪得的小道消息?”梅松摸不着头脑,“被逐出师门的不是明烛吗……对不住师兄,我没有内涵你的意思。”
梅松在谢望尘刺人的眼神下噤若寒蝉。
盛琼英忽然反应过来,“不对,他说的是你们幻境里发生的事。”
只有在幻境里,沈明烛才是不可一世、嚣张得意的。
于是她又瞬间察觉到了其中的问题,确定地分析道:“师姐,你的猜测是对的,这幻境是黑雾动的手脚,而他们的目的就是明烛。”
否则,这人怎么会知道江令舟经历的幻境?
而他们费尽心思将沈明烛塑造成一个十恶不赦的败类,又苦心孤诣接近江令舟试图收买他,其险恶用心已经昭然若揭。
“怪不得一开始,只有师兄你和令舟中了幻境。”盛琼英觉得自己全都明白了。
江令舟也不傻,再加上有了前世的经历,他也不缺见识。
作为所有事件亲历者,他甚至比盛琼英还要早领悟到事情真相。
江令舟苦笑:“师兄父母双亡,师尊是他最亲近的长辈,而我……我是一把很好用的刀,想要折磨师兄,再没有比我们更合适的人选了。”
而他们差点就要成功了。
他们几乎已经成功了。
如果沈明烛软弱一点,十年的冷待,足够磨掉一切心气和傲骨。
如果沈明烛心狠一点,接连的背叛,足够扭曲一切性情与追求。
邢岫烟缓慢反应了过来,她心脏剧烈抽动了一下,酸涩瞬间漫上眼角。
她猛地闭了闭眼,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为什么?”她问:“为什么要这样对明烛?”
这是多狠毒的手段?
让一个心怀正义的少年莫名其妙成了害死一族同胞的凶手,让他睁开眼铺天盖地面对的全是自己的罪孽,以此审判他,理所当然地制裁他、惩罚他。
让他十年来困宥于一处院落,残忍折断他的羽翼,将他从云端拽入泥潭。
他是沈明烛啊,本该是这修仙界最耀眼最肆意的少年天骄,怎么就无端受这样的苦楚?
他们一定恨极了沈明烛。
可邢岫烟想不通,明烛从小在宗门里长大,偶尔几次离开宗门也都有他们陪着,根本没有时间与黑雾产生交集,他们怎么就深恨他至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