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证据,但邢岫烟有种预感,来的这批人全都是“重生”的。
假如是他们的记忆出了问题,那这些人也是一批棋子。
她其实并不担心,玄清仙宗作为三大仙们之首……不对,现在已经是两大仙门了。除非上衍仙宗也参与,否则其他的势力加起来也就勉强有一战之力。
她更担心这所谓的“重生”,怎么能同时更改修仙界这么多人的记忆,并且让他们毫无察觉,对此深信不疑?
而且她发现,“重生”的只有“上一世活到最后”的人,好像就是需要有人见证前世沈明烛丧尽天良之举,故而只让他们带着记忆回来,刻意得很。
而那些没能活到最后的,譬如方青阳、梅松、闻岳森……
上辈子死的早,可幕后黑手也没放过他们,令他们忘了这世与沈明烛所有的相处,只给他们留下一道模糊不清的可耻面孔。
邢岫烟叹了口气,这些日子谢望尘状态太过糟糕,她身为大师姐只好顶起压力安抚师弟师妹,装也得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可实际上,这种完全被算计的感觉,着实叫人烦躁得很!
谢望尘没有心情关注邢岫烟心中的百转千回,他浑浑噩噩垂着头,仍是只吐出两个字:“不见。”
邢岫烟劝道:“不如见一面听听是什么情况?眼下我们也没有明烛的消息,万一被他们先一步找到明烛,岂非雪上加霜?”
邢岫烟足够了解她的师兄,所以知道什么样的劝法才会有效。
果不其然,听到与沈明烛有关,谢望尘提起了几分精神。
他眼珠迟钝地转了转,像是已经被埋葬的身躯时隔多年重见天日般生疏,“他们在哪?”
“接待弟子已引他们入内门,现于客峰上等候。”
话音刚落,谢望尘已不见了踪影。
“师兄!”邢岫烟立即赶上,不是担忧谢望尘,纯粹是怕其他人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不能活着离开他们宗门。
待客厅坐了不少人,全是大势力的首脑。
与玄清仙宗自然没法相比,但放在外面也是跺一跺脚修仙界会颤三下的大宗门。
“谢宗主。”见谢望尘到来,他们起身抱拳,“多有叨扰,废话不多说,我等此次来,是想向宗主讨要一个人。”
谢望尘冷冷地看着他们:“你们说的这个人,该不会是我的弟子沈明烛吧?”
“正是!我等侥幸蒙天道指示,知那沈明烛将来会为祸人间,当尽早铲除,以绝后患。”几人义愤填膺。
邢岫烟轻咳一声,含笑打圆场:“空口无凭,诸位可有证据?”
其中一人正义凛然:“我等未曾面见天机阁下,若能说出还未发生之事,谢宗主可否相信我等?”
邢岫烟道:“自是不足以……”
谢望尘打断她:“本座信。”
其他人都愣了一下。
这么容易就相信吗?他们还准备了三千字论文呢,不需要听一下吗?
那人的气势都为之一顿,磕磕绊绊道:“多谢宗主信任,那是不是、是不是可以把沈明烛交出来?”
谢望尘瞥了他们一眼,“沈明烛叛逃,本座也找不到他。”
“叛逃?”
谢望尘拱了拱手:“本座以玄清仙宗之名义颁布通缉令,诸位若有沈明烛的消息,还请告知,本座当亲手处置他。”
几人恍然:“莫非谢宗主也……”
绝对也重生了吧?他们还以为他们几个是天命所归,原来这天命还是批发的。
这么一来谢望尘的言论就很容易理解了,毕竟沈明烛做出这种事,最生气的一定是谢望尘。
几人抱拳回礼:“谢宗主放心,若发现那沈贼的踪迹,我等定亲自将其押解回来,由宗主处置。”
第77章
谢望尘送走了这批客人, 一时又陷入了提不起兴致的消沉状态,他无事可做,便又准备回外门。
邢岫烟实在怕他出事, 只好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还没走出多远,谢望尘半路被堵在路上。
他抬眸,“何事?”
来者是江令舟。
谢望尘心里清楚迁怒江令舟没有什么道理,可他两个弟子,一个平安无事高高在上,享受着同辈的追捧和长辈的疼宠。
而另一个, 生死不知,污名满身。
偏见模糊真相, 他本该是盖世英雄,却被永束孤岛, 锁链加身、利刃划破脸颊, 直至成为世人眼中的面目全非。
叫他如何能不生出不平、不忿、不甘?
谢望尘已经尽量控制,只是难免从语气中泄露几分。
江令舟红了眼眶。
邢岫烟颇觉头疼,“令舟, 你怎么来了?”
江令舟没应, 他怔怔地看着谢望尘, 颤抖地托起一块石碑,“师尊,这上面刻的,是真的吗?”
——那是汤沃雪给谢望尘的石碑。
——谢望尘不眠不休,刻了整整两天。
刻的时候什么都没发生,谢望尘一度以为这石碑没有用处,但为了那点心理安慰,他还是全部刻完了。
刻完之后风平浪静, 他的记忆也毫无恢复的迹象,于是也就失望地扔到了一边。
没想到会被江令舟看到。
他忽然震惊地意识到一件事,这让他内心泛起极大的狂喜来。
“没有消失……”他喃喃地重复,越说越是铿锵,眼神也慢慢恢复了神采,“没有消失,没有消失!”
纸张上的墨迹随着风消散,石碑上的刻痕却敌过了时光。
他的奢望如此渺小,仅仅只是如此,便足够叫他雀跃狂喜。
谢望尘没有回答,可他的神态已经表明了答案。
江令舟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原来是这样。”
——“异族于九霄仙宗设祭坛,囚令舟以钳制明烛,明烛伤重,而令舟毫发无损。彼时我尚受蒙蔽,令舟求我救明烛,我置之不理,屡出恶言,致明烛伤上加伤。”
——“明烛此生未负人族,是我这个做师尊的对不起他。”
——“我愧对明烛良多。”
一个还没治好,另一个也发病了,邢岫烟愈发头疼。
“你们师徒俩在打什么哑谜?”她灵力一招,石块从江令舟手中飘摇落在她掌心。
——“我们的记忆是假的,我必须记得这一切。”
——“明烛毁了异族的阴谋,救了天下苍生。异族深恨他至此,故而撒下弥天大谎,要致明烛于死地。”
——“十年前,时空回溯……”
邢岫烟看得瞠目结舌,越看越心惊胆战,以她数百年的见识,竟也难感同身受于沈明烛所经受的苦难。
被他救下的人全都背弃了他。
最重情义的人最终却孤身一人。
“师兄,你没在开玩笑吧?”邢岫烟握着石块,只这一会儿的功夫,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不敢细想,她自问自己也有足够的决心为人族牺牲,可死亡是件太轻而易举的事情了,坚守才难。
那十年里,有人照顾沈明烛吗?有人陪他说话吗?有人理解他、信任他、在他受伤时为他上药吗?
邢岫烟心里已经确信石块上的内容都是真的,谢望尘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也不会有人丧心病狂编造出这样惨烈的故事来愚弄别人。
可她希望这其中有编造的成分,至少,关于明烛失去修为的那十年,有一点虚假都好。
谢望尘瞥了她一眼,从储物戒中拿出纸笔,“你誊抄一份。”
“什么?”
“你抄一份,就明白了。”
谎言通常可以轻而易举地流传于天下,真相才寸步难行。
*
随着几大势力首脑从玄清仙宗告辞离开,沈明烛的通缉令也越传越广。
玄清仙宗对外颁发通缉令可是件新鲜事,毕竟他们宗门的实力可以解决绝大多数问题,在内门的任务板上加两句话就可以了,最多再派出几个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