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有几个年纪大的,恍惚想起:“莫非是当年被贼寇灭门的长宁居花家。”
顾清衍虽也在青州府长大,但他出生的时候, 花家已经付之一炬, 自然没听过这名头。
“啊,长宁居, 我家记得。”
“它家做得饭菜分外好吃, 尤其是桂花鱼翅和合欢汤, 那时候我每隔几日便要去尝一尝,谁知道后来……”
丁知府倒是从案卷中看过,不禁盯住那老妪。
“本官曾在看过这桩陈年旧案, 二十五年前, 花家曾在青州府开了一家名为长宁居的食肆, 因口味极好, 生意做的极大。”
“可二十五年的一个深夜, 有水匪潜入花家强盗,被发现后杀人灭口,花家上上下下三十二口人, 都死在那一晚。”
“水匪逃走之前还放了一把火, 花家的宅子烧了一天一夜,等大火扑灭后, 只能寻到烧焦的尸首。”
当年的青州知府,如今已是吏部左侍郎温如凉, 丁知府的顶头上司。
从案卷看,当年案发后,温知府也曾派人大肆剿匪,扫平了青州之上频繁扰民的水匪, 从那场变故之后,青州府百姓再也没有受过州上水匪的侵扰。
心底震惊,丁知府喝道:“你是花家人,那为何要毒害陆二郎等书生。”
“自然是因为他们该死。”
老妪死死的盯着陆院长:“当年害死我花家满门的,根本不是什么水匪,而是站在你们眼前,这个满口仁义道德的无耻小人。”
“是他,求爱不成,反生怨恨,勾结水匪害死我花家整整三十二人。”
“若非那日机缘巧合,我出门办事,只怕早就随公婆夫君而去,整整二十五年,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如今只毒死他一个儿子,实在是便宜了他。”
丁知府拧紧眉头。
旧案重提,再看这次的毒杀案,恐怕不好处理。
陆院长冷笑道:“大人,这疯婆子已然认罪,请大人处置,切不可听她的疯言疯子语。”
丁知府沉吟不语。
老妪往前一步:“老身愿意认罪,还请大人听我说一说二十五年的事情。”
“丁大人!”陆院长急声道。
顾清衍冷笑:“陆院长何必着急,虽然有人认罪,但总得知道事情经过,查明白她为何下毒。”
丁知府点头:“你且说来。”
老妪露出怀念的眼神。
“老身姓赵,是个苦命人,自小爹娘就去了,只能跟着哥哥嫂嫂过日子。”
“可老身运气却极好,偶然认识了青州府长宁居的二少爷,他愿意娶我为妻。”
“嫁入花家后,原本还担心公婆不喜,会苛待我,哪知道花家人都很慈善,公婆和蔼,大哥大嫂也怜惜我,对我分外照顾,甚至连年岁尚小的小姑子,也反过来照顾我,生怕这个新嫁娘不自在。”
“花家是外来户,在本地没什么亲戚,大嫂娘家也没人了,可我们有彼此,平日里相互照顾,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夫君对我很好,过了两年,我们还有了一个聪明可爱的儿子。”
“长宁居与别的酒楼不同,负责下厨的是婆婆,她有一手做菜的好手艺,普通的菜肴,经过她的手总能做的分外好吃。”
“婆婆说,家中大哥大嫂、夫君小姑做饭天赋平平,远不如我,她便带着我下厨,手把手教我做菜,希望我能继承她的手艺。”
“那段日子,是我这辈子最高兴,最快乐的时候。”
丁知府轻咳道:“花赵氏,说你为何要下毒,不必再提花家往事。”
老妪幽幽笑道:“大人,马上便说道了。”
“我与婆婆一同下厨,长宁居的生意也蒸蒸日上。”
“公公便说,家里如今有余钱,大哥不会做生意,但还有些读书的天赋,不如使使劲送他去洪山书院读书,若大哥能谋一个好前程,花家便能改换门第。”
“大家都很赞同,大哥是个天生的读书人,二十岁就考中了秀才,如果能进入洪山书院,前途不可限量。”
“谁知道,这就是花家厄运的开始。”
“公公找了好多人,花了很多钱,终于在第二年将大哥送入了洪山书院。”
“一开始都很好,大哥每次回家都高高兴兴的,还说洪山书院的先生学识渊博,跟私塾的先生不可同日而语。”
“大哥说,那一年的乡试他要下场试试,若能过,便是举人,到时候家里也有了依仗。”
“谁知道……”
花赵氏依旧清楚的记得那一日。
大哥从洪山书院回来,因为距离近,每个休沐日,大哥都会回家,帮着家里算算账,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花家一家人关系极好,他们都算准了日子,做一些好酒好菜,就等着花大哥回家吃。
以前,花大哥每次都是高高兴兴的回来,还会抱着儿子和侄儿,教他们念书。
赵氏最喜欢听孩子们牙牙学语的声音。
但那一次,花大哥回到家后沉默不语,心里头藏着事儿,脸色很凝重。
可不管是谁来问,花大哥只是摇头,推说是累了。
花老娘很担心,私底下对她说:“问他也不说发生了什么事情,会不会是在书院里受了欺负。”
“不会吧,大哥学识好,人品也好,交友广阔,不可能有人欺负他。”花赵氏回答。
花老娘一想也是,她儿子的为人处世,是挑不出毛病来的。
花赵氏便说:“也许只是累了,再过三个月就要参加乡试,大哥如今在备考,压力肯定很大。”
就在这时候,大门被敲响。
“这是花勤家吗,我是洪山书院陆鸣轩,特来拜访花兄。”
花赵氏至今都记得,第一眼看到陆院长的时候,她心底只觉得这读书人长得好,器宇轩昂,不愧是洪山书院的学生。
她们连忙把人迎进来,忙着招呼。
花勤看到陆鸣轩,脸色却有些不对劲:“你跟我进来说话。”
说完拉着他就走,当时花家人虽然诧异,但还以为他们同窗有话要说,并不打扰。
过了一会儿,书房内却传来争吵的声音。
花大嫂很是担心,屡次想过去看看,但房门紧闭,里头又没了动静。
一刻钟后,陆鸣轩就急急忙忙的离开了花家。
“大郎,你这同窗到底来做什么?方才你们怎么吵起来了?”花老娘担心不已。
花勤却只说:“谈到学业,有几道题目意见不同罢了,娘你放心,没事的。”
见他镇定如常,花家人虽然还担心,但也没有继续追问。
哪知道当天晚上,陆家派来一个管家,带了厚礼,进门便是求亲。
“求亲?”花老爹也是惊讶。
他知道陆家的名声,虽说自家生意做的不差,也出了个读书人,可跟陆家比起来,那门第天差地别。
惊吓过后,花老爹还有些惊喜,心想会不会是他大儿子天赋出众,所以陆家才想把自家小女儿娶回去。
夫妻俩对视一眼,还想矜持一下:“这我们得商量商量,问问小女的心思。”
“两位,你们没听明白,在下的意思是,我家少爷要纳花小姐为妾。”
“什么!”
花家虽不是什么清贵人家,但也是极疼女儿的,若是嫁过去当夫人,陆家自然是极好的选择。
可若是嫁过去当小妾,一辈子都得受别人挟制,生出孩子来都不能喊娘。
花老爹花老娘疼爱女儿,自然是一口回绝:“不行,我女儿不会给人做妾。”
管家只是道:“两位还是好好想想,跟家中大少爷商量一番,虽是做妾,但陆家富贵,花小姐嫁过去之后有的是荣华富贵。”
说完丢下厚礼,甩袖离开。
花家夫妻被他这态度气急,骂道:“我家虽是小门小户,但也绝不会卖女儿。”
又连忙叫来花勤,问他知不知道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