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夫人知道孩子抱错,一时气急也是情有可原,养你十五年难道就能抵消了?”
顾清衍摇头:“自然不是,不过许夫人见不得我,等微臣回到青州府考试,竟然因此陷害,被青州知府拿住证据,为抵消过错才签下断亲书。”
“青州知府丁大人可以为微臣证明,他曾说养育之恩大过天,让微臣抄写孝敬,恕偿养恩。”
太子忽然开口:“养母不慈,又有断亲书在手,顾大人入京后没有上门拜访,倒是也情有可原。”
皇帝也点头:“既如此,两家桥归桥路归路,倒是也合情合理。”
御史却扯着嗓门道:“可顾大人却仗着圣宠,只以为几句口角便找人打断了李家子双腿,如此心狠手辣,简直视大周律法于无物。”
皇帝便问:“你可有证据?”
“李家子亲口指证,那日成亲王世子动手之前,说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御史喊道:“圣人若有疑惑,不如请成亲王世子出面,到时候自然水落石出。”
裴玄正要开口,却又被打断。
这次是李侍郎。
只见他一脸惶恐的开口:“陛下恕罪,此事都是误会,那一日实在是小儿喝醉酒言行无状,这才会得罪人被打断腿,这也是他罪有应得,实在是与顾大人无关。”
皇帝挑眉:“哦,你是李敬亭的生父,怎么御史一个劲为你儿子伸冤,你倒是只说误会。”
李侍郎心中叫苦。
他要知道李敬亭能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就不该答应让他入京,进京后也该直接把人押送回去。
那日皇帝见了李敬亭后,面露欣赏,甚至让他进入翰林院,李侍郎便有不妙的预感。
自家人知道自家人,他还是知道李敬亭到底有几斤几两。
而当今圣上的心,素来都是高深莫测的。
李敬亭如此横冲直撞,迟早都会出事,李侍郎苦口婆心的劝说,儿子却只当耳旁风。
如今他只是后悔。
“微臣教子无方,请陛下责罚。”李侍郎低头请罪。
御史大声道:“李侍郎莫不是还对顾大人有香火情份,只可惜你有,他却没有,压根没把你这个养父放在眼里。”
“白纸黑字写的断亲书都不算证据,以后断案不用别的,就请出御史的红口白牙即可。”
裴玄冷哼:“顾大人遵纪守法何错之有,倒是御史台什么时候以口鉴人,怎么,你要改写大周律例?”
“世子也不必着急,这顾清衍道德败坏,你早些看清他的真面目,浪子回头才是正经。”
御史也是很不怕死。
这时候被太子教训后一直很低调的二皇子开了口。
“父皇,自古以来君臣父子,礼仪孝悌自有章法,无论顾状元有什么苦衷,对养母不闻不问却是千真万确。”
三皇子也开口道:“是啊父皇,若是纵容顾状元,那以后还如何以孝治天下?”
太子眉头微拧。
裴玄忽然出列:“陛下,此事尚未明朗,既如此,不如派人彻查,看看当年许氏到底犯下如何大错,才让青州知府出面让他们签下断亲书。”
“再查李敬亭那一日到底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才会惹怒成亲王世子,被当街打断两条腿。”
“最后再问清楚李敬亭被打后,为何隐忍不发,反倒是御史跳出来攻讦与此事毫无干系的顾大人。”
太子瞥了他一眼,暗道不好。
果然,二皇子幽幽开口:“裴世子这般紧张做什么,也是,听说最近寿国公府要办喜事,真没想到今时今日,本皇子还能瞧见京城勋贵迎娶男妻。”
三皇子更是阴阳怪气:“顾大人好歹也是连中六元,状元出身,怎么能因为在翰林院坐了几天冷板凳,就自甘下贱,竟然要以男妻身份入主寿国公府,枉为读书人表率,更辜负了父皇的一番看重。”
此话一出,皇帝的脸色更冷。
裴玄更是无法忍受:“三皇子,还请慎言。”
“是我对顾大人……”
“好了。”
皇帝显然不想把这事儿摆在朝堂上吵吵,毕竟私底下的事情倒也罢了,朝堂上超过了,那不就等于过了明路。
他怒而起身,狠狠扫过几个儿子。
二皇子三皇子纷纷低头,心底却并不害怕。
若是能借着顾清衍,直接将裴玄钉死在寿国公府,对他们也是一件好事儿。
再者,这件事他们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顾清衍这会儿反倒是平静下来,他已经看明白了,不是李敬亭想对付他,而是皇帝借着这个由头找茬。
没有今日这桩事情,也会有其他的事情,皇帝想找茬总能找到。
果然,下一刻皇帝开口,尘埃落定。
第120章 贬谪
皇帝开口, 声音沉沉:“生恩不如养恩大,虽许氏有错在先,但毕竟将你养育成人, 这份恩情是抹不去的。”
一听这话, 顾清衍就暗道不好。
裴玄当下便要开口,却见顾清衍朝着他微微摇头。
皇帝早有定论, 甚至这一场弹劾就是他主导的, 这会儿即使他们说出花儿来, 皇帝也不会改变心意。
既然如此,又何必让裴玄去触霉头。
裴玄显然也知晓这个道理,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浑身散发的冷厉让身旁的官员都忍不住往旁边挪了挪。
皇帝继续道:“不过许氏不慈在先, 顾状元入京之后不上门拜访, 倒是也情有可原。”
听见这话, 顾清衍不但没有舒展眉头, 反倒是拧得更紧,心想皇帝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果然,皇帝下一刻便道:“若是顾状元知错就改, 那便善莫大焉, 李爱卿多了一位才华出众的养子,也算成就了一番佳话。”
一时间顾清衍与李长德的脸色都十分古怪。
皇帝笑着问:“顾状元, 你可愿意?”
无数双眼睛落到顾清衍身上,心想这位状元郎还是很受皇帝喜欢的, 要不然这般不孝的罪名,说大很大,说小很小。
如今他只需点一点头,那就是化干戈为玉帛, 甚至还多了一位在户部盘踞多年的养父。
李侍郎眼神微动,心底倒也觉是个办法,顾清衍与寿国公府的关系摆在哪儿,若是能回到李家,作用肯定比李敬亭更甚。
至于攀附权贵的名声,从李侍郎娶妻白氏的那一日开始就没那么看重了。
从表面来看,这桩事情对顾清衍而言有利无害。
顾清衍心底知道,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一旦他认了此事,说是养子,倒不如说许夫人所出的庶子,甚至比庶子还不如。
如果许氏与他有母子之情,顾清衍自然愿意。
可问题是,许氏与他别说感情了,甚至宛如有深仇大恨,几次三番的要谋害他。
认了这样的养母,不等于将自己的脑袋塞进了虎头铡,并且将按下的权利交给了敌人。
顾清衍微微弯腰行礼:“多谢陛下好意,但微臣不愿。”
庭上又是一片哗然。
皇帝眼神发沉:“哦,你为何不愿?”
“只因微臣与许氏母子有仇,彼此之间毫无情义可言,强行认作母子也是相看两厌,倒不如两两相忘。”
顾清衍一五一十说道。
可落到旁人眼里十分绝情。
“顾状元真是忘恩负义,陛下已给了你选择,你却尤不知耻,难不成以为一份断亲属就能将十五年的恩情彻底断绝?”
“陛下,顾清衍如此薄情,实在不堪为人子,亦不堪为人臣,还请陛下责罚以儆效尤。”
“若是不严惩,天底下读书人都跟着学,往后岂不是要乱套了。”
风雨之中,顾清衍巍然不动。
皇帝拧眉,心底不禁叹息。
若是早几年遇上顾清衍这般人才,他倒是会很喜欢,甚至大力重用。
可惜顾清衍出现的时机不对,偏偏又是裴玄的心上人,霸着他无心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