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也是太自信了一些。
自以为当了三十年太子,已经掌握了足够反抗的能力,以为自己能一击即中,改朝换代。
直到父子决裂,太子才知道当年父皇做过什么。
他那母后傻的可怜,一直到死也不知道夫君到底是个什么人,竟然宁愿牺牲自己,一国之母的身份试图造神。
而他,太子苦笑。
他也是傻的可怜,只以为有一个裴玄,自己是父皇心中的例外,殊不知一切早在他出生之前便已经开始。
生命力被抽取的痛苦让太子越发衰弱:“阿玄,孤现在终于知道你的痛苦了。”
“对不住,那时候我还太小,曾一度怨恨你害死母后,殊不知罪魁祸首是我一直敬慕的父皇。”
真心实意的忏悔,让裴玄眼眶发烫,心底满是复杂。
他自小养在寿国公府,即使后来知道了身世,对皇帝,对太子,亦或者对已经死去的皇后,都没有多少感情在。
可即使如此,裴玄已经觉得心底发沉。
“你会好起来的。”裴玄如此安慰。
太子苦笑一声:“机关算尽太聪明……阿玄,你会帮我的,是吗?”
裴玄沉吟不语。
顾清衍回到云岭时,京城第一场大学已经洋洋洒洒落下来。
与京城相反,云岭四季如春,即使是冬天也遍地绿叶,到处繁华似锦。
除开当地贫苦,这确实是个宜居的好地方。
尤其是这一年丰收,还有顾清衍打开金手指,百姓们过得越发富裕。
临近年关,刘妈妈带着姐妹俩出门采购,回来的时候脸上都是笑盈盈的。
她素来觉得自己是后院女人,不懂官场大事,对与顾清衍的政务也鲜少插话,怕自己给添乱。
这次却忍不住拉住顾清衍,一个劲说:“衍哥儿,你是不知道,今年云岭街头热闹的很,比去年热闹了许多倍。”
又强调:“我都不敢暴露身份,一旦被认出来,他们知道我是顾大人的娘,便死活不肯收我银钱。”
旁边的两姐妹眼睛也亮晶晶的。
一个说:“不肯收钱倒也罢了,还要送我们许多东西,吓得我们赶紧走了。”
“不止如此,我听采买说还有人拿了自家的蔬果放到门口,也不知道谁送来的,只说是给大人享用。”
刘妈妈笑容满面:“都是衍哥儿干得好,他们都在感激衍哥儿呢。”
“我也没做什么。”顾清衍谦虚道。
百姓若是送一些瓜果蔬菜,顾清衍都会收下,但若是送贵重物品,他都会直接退回去。
正因为如此,现在衙门口总能看到新鲜的蔬果,以至于衙门的人都不用出门买菜了。
顾清衍心底也高兴,倒不是贪图那点蔬果,而是当地百姓的日子确实是过好了。
一年的努力得到了回报,顾清衍自然是高兴的。
只是这都快过年了,京城那边的消息反倒是越来越少。
他只依稀知道二皇子造反,当街斩杀三皇子,皇帝因为气得病发,如今瘫痪在床无法动弹。
太子也在这场造反中受伤,但伤势不重,如今是他在主持大局。
年前的时候,朝堂上已经有让皇帝禅位,太子登基的声音。
云岭距离京城太过遥远,顾清衍得到的消息总是滞后,幸好他还有智慧树,总能跟裴玄在梦中相见,倒也不算消息闭塞。
明面上来看,太子已经大获全胜,弟弟一个死了,一个被关押在狱中,听说断了一条胳膊彻底失去了登基的可能。
皇帝已经重病,连说话都说不清,太子当了三十多年的太子,登基为帝顺理成章,不知道为何还会拖延至今。
但看裴玄的神色,京城的情况似乎没那么顺利。
裴玄不说,顾清衍也不好问。
年后,朝廷第一道圣旨下来,却不是让顾清衍升迁回京,而是将他从云岭知县,连跳六级成了琼山知府!
知县只是七品官,知府却是正四品,连跳六级闻所未闻。
虽说当年顾清衍在京城,中了状元进翰林院时已经是从六品,当年来云岭算是被贬谪。
可这一招也是吸引了无数人视线,知道顾清衍这位前朝的状元郎,简在心皇帝的心上。
顾清衍心底疑惑,却也只能走马上任。
这一次他倒是有空去琼山府打卡签到,当初来去匆匆,也没能细看琼山府风景,这一次有的是时间。
上一任琼山知府对他欢迎至极,恨不得手把手教他掌管琼山,比起当初抵达云岭顺堂许多倍。
因为只要顾清衍接任,他就能调遣回京,虽说官职不一定能升迁,可京官总比琼山府这样的边边角角好上许多倍。
又一次在梦中相会,顾清衍不禁问道。
“为什么让我去琼山当知府,你不想我吗?”他挑眉问道。
这般一问,裴玄顿时慌张起来:“怎么会,我恨不得立刻去你身边。”
顾清衍见他神色着急,拉了拉他的手,只是在梦中一切都显得不那么真切。
“那是为何?”
裴玄叹了口气,终于说出实情:“太子的身体不大好。”
顾清衍眉头一皱。
就听见裴玄继续说道:“太子很好,但他也是太子,即将成为皇帝,我怕他变成第二个他。”
口中的他,自然是即将上升为太上皇的那位。
顾清衍心头一跳,下意识的盯着他。
裴玄坦然道:“你身上的秘密我也能猜测到一二分,清衍,我不想你遇到任何危险。”
如果太子知道顾清衍的“特别”,会不会因为想活下去拼死一搏?会不会像皇帝一样疯狂,毕竟那可是连深爱自己的结发妻子,亲生儿子都哪来献祭的人。
顾清衍立刻想通了前因后果,一时沉默下来。
他欲言又止,想解释什么,却又无从解释。
说神木与自己无关,亦或者解释神木已经消失?
他想到在苍山得到的桃核,那可能是神木最后的机会。
不等他想到答案,裴玄开口道:“外公死前曾说过,缘起缘灭,时代更迭,才是天地自然,顺应自然才是天道。”
顾清衍沉默下来。
许久,顾清衍张开嘴,正要开口却被堵住。
好一阵子,裴玄抚摸着湿润的唇瓣,只觉得隔靴搔痒,恨不得立刻飞到顾清衍身边去。
顾清衍涨红了脸,身体欲拒还迎,嘴倒是很硬:“干什么干什么,说正事儿呢。”
裴玄笑了一声,看透了他的色厉内荏,啵得一声才彻底停下。
“别告诉我,无第二人知才是最安全的。”
他笑着抚摸着顾清衍的头发,再次叮嘱:“人心易变,即使是我,也没把握一辈子不会变成那样。”
说着自嘲起来:“毕竟我体内也有他的血脉,不是吗?”
顾清衍拧起眉头来,觉得裴玄这话过于消极。
他索性紧搂住他:“那你最好坚持住,否则变成另一个人,我可就不喜欢了。”
“也许等到那天,我也会学怀王一样,离开这个世界,去能够自由自在的地方。”
“不许。”
裴玄使劲全力,恨不得将他揉进身体。
顾清衍简单的一句话,倒是将他心底的担忧全部搅动,窥视到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
“我开玩笑的。”顾清衍忙道。
裴玄不许他动,更不许他看到自己的神情有多可怕。
在听见那句话的时候,他内心鼓动焦躁不堪,几乎抑制不住心底的煞气。
“以后不要再开这个玩笑,我会害怕。”
他第一次正视这份恐惧,声音中甚至带着祈求,力道大到顾清衍明确感受到他的害怕。
顾清衍忙不迭道歉:“好好好,我再也不说了。”
从梦中醒来,顾清衍依旧有那种被束缚的感觉,天知道说错一句话代价这么大,裴玄一直没放开他,一直到梦境结束。
顾清衍躺在床上,幽幽叹出一口气,他们这算不算异地恋,还是玩梦境play的异地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