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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送符在半空中亮起一道蓝光,随后三人消失在眼前。
余逢春拨开被风掀起的枝叶草屑,转身看着从方才开始便守在自己身边的明远。
男人一言不发,垂首与余逢春对视,黑沉的眸中有极不明显的期待和忐忑。
怕余逢春出尔反尔,又不带他了。
“……”
余逢春低下头,从袖间翻找片刻。
修士的袖间往往都是小型百宝袋,镇压妖族裂口时,余逢春把自己的大部分家当都留给了邵逾白,只带着点喜欢的小东西就上了路。
寻摸了好一会儿,余逢春终于找出一块颜色干净透亮的绿色宝石,在掌心散发着盈盈灵光,单看大小品相,就知道价值不菲。
随意取来树枝碾成细线,余逢春手指翻飞,将宝石编在绳中,做成手链,拉来明远的手。
他吩咐:“放好了。”
于是明远平举着左手一动不动,直到余逢春将绿色宝石做成的简单手链系在他手腕上,打了个活扣。
“别弄丢了。”系完以后,他嘱咐道。
明远不懂这条手链的含义,但余逢春所赠之物,哪怕是枯叶杂草,也值得他珍而重之。
用力点点头后,仿佛觉得还不够,他又很艰难地开口:“……知道。”
余逢春眉眼带笑,拍拍他的手背。
那枚绿色宝石,是余逢春年轻的时候,从碧净洞亲自凿下来的镇灵通元石,这种石头极难获得,有疗养元神的功效,佩戴在身上更是事半功倍。
明远意识混沌,不清楚自己从何而来,又该往何去,但他周身的灵力极其纯净,不是一般肉体凡胎能修炼成的。
且余逢春在和他接触的时候替他把过脉,脉力虚浮,只有一丝活人气。是人又不是人。
结合他的灵力,余逢春猜出明远是元神凝练成人,且只有一部分。
元神本质上没有实体,十分脆弱,镇灵通元石最适合疗养元神,明远带着有好处。
说来也巧,余逢春把它拿在身边,只是觉得这块石头剔透好看,可没想到真能派上用场。
元神记忆模糊,意识更是混沌,只知道看见他就跟上,也不会说话,很容易被别人欺负。
余逢春暗下决定要看仔细一点。别让人把他给卖了。
如此不自知不自觉想当然地弱化一个一剑劈开大地的强悍人物,无意听见他心声的0166,只觉得自己的数据链都要被传染瞎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余逢春这样盲目的师父?
令统叹为观止。
种种思量,明远并不知道。
送完礼物安抚后,余逢春决定按照之前的计划,从那只没有显现踪迹的高阶妖兽开始查起。
一块用灵力封存的白色遗骨,取自被明远斩杀的猫型妖兽,赶在彻底湮灭之前得到一点。
余逢春掐了个诀,一枚隐约的印记在眉间浮现,白光闪过,灵力化为细且长的线,风云涌动,长线将遗骨包裹。
千里追妖诀,二百五十三年前霞琛道人创,元婴以上可用,境界越高,追踪越准确,到余逢春这个境界,已经没什么能拦住了。
灵线在半空中微微摇晃,随后居然直接弯折成一幅地图,高阶妖族的位置,正朝着魔域的方向移动。
竟和余逢春最想去的方向完全一致。
收拢法诀,余逢春整理衣摆,重新戴好斗笠:“走吧。”
既然顺路,当然要去见见那位魔尊大人。
*
*
与此同时,莫名其妙领了任务,莫名其妙差点去死,又莫名其妙捡回命的何承息、程旭、程沁三人,终于又回到了凌景宗。
护宗大阵正常运行,而作为阵法基点之一的山门石,凌景宗三个大字剑意犹存,凌厉非常。
甫一踏入阵法中,精纯稳定的灵力涌入身体,何承息深吸一口气,终于有了些许落在实地的感觉。
转身看着身后的师弟师妹,尽管姐弟俩刻意掩饰,但眼中的疲惫还是被轻而易举地发现。
毕竟还是两个筑基期的孩子,况且与树妖的战斗必定颇有感悟,一定要早早修炼。
何承息还能撑住,便吩咐师弟师妹回独禅山修炼,对秘境里发生的事一字不谈,自己先去见师尊。
程沁程旭知道其中利害,毫不犹豫点头离开。
等人走后,何承息整理衣袍,琢磨着该如何让师尊带自己去见宗主。
然而这次真的很巧,何承息的通讯符刚发出去不到两柱香的时间,便收到师傅传音,让他直接来主峰。
凌景宗不似寻常小门小派,宗主每天有千头万绪要处理,何承息从拜入静遂道人门下开始,除了宗门大典外,见宗主的次数一只手就可以数过来。
来到主峰,不等他汇报,看守的弟子便直接让出一条笔直通天的洁白长阶,仿佛直入云天。
长阶两侧,有能工巧匠雕刻出的宗门事迹,从宗门建立到斩妖之战,密密麻麻,生动自然。
何承息一路走,一路看,临到尽头时,他忽然停住脚步,视线朝着南边望去。
只见一片云雾缭绕间,一座青绿巍峨的山峰隐于其中,这座山也在凌景宗的地界里,只不过位置极其偏远,且山中有不少莫名其妙的阵法,虽不致命,但烦人得很,宗中子弟都称那里为荒山,鲜少有人过去。
但何承息知道,所谓荒山,就是曾经的穆神洲。
不过是斯人不在,山也荒了。
进入主峰正殿以后,有红衣小童引何承息往后走,绕过冰玉屏风后,在一湾灵气四溢的潭水边,何承息看到了对弈的两人。
灵泉中有红鱼游动,像坠在水中的嫣红绸带,灵力过于充足,已凝结成半空中接近于液体的雾气,呼吸间有种自己的四肢百骸都被打通的错觉。
何承息走近行礼:“师尊!宗主!”
静遂道人的外表看着不过四十,一身深色衣袍,半敞着露出胸膛,头发胡乱束起,很是放荡不羁。
见何承息行礼,他用手边拂尘在徒弟胳膊边接了一下:“回来得还挺快。”
他对面,凌景宗宗主道:“你门下弟子向来干脆,和你一样。”
他声音温和,外表也看着儒雅,比起大宗门的当家人,晏叔原更像是凡尘民间的教书先生,从不显山露水,青色长衫更显书生气质。
何承息不知道宗主如今实力如何,也从没听别人谈起过。或许在治理宗门方面,比起修为境界,更需要的是手段心境。
“宗主,弟子有要事禀报。”
“哦?”晏叔原落下一子,“是什么事?”
何承息没有犹豫,将三块宗门玉牌取出奉上。
看到玉牌上的血迹,晏叔原和静遂道人的对视一眼。
何承息说:“几日前,弟子与同门师弟师妹一起接了任务,前往悟虚幻境寻找更早前失踪的三位外门弟子,不料在秘境内被一古怪树妖埋伏,险些丧命。”
黑子落在棋盘上,静遂道人脸上的随意不见了,他站起身,看着自己素日疼爱的大徒弟。
“承息,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哪来的树妖?”
晏叔原的脸色也有些沉重,他轻声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弟子没有说谎,这三块玉牌,全是从那只树妖的尸体上取下,还有数名散修,都被吸成了空壳,师弟师妹也见到了!”
玉牌上的血迹清晰可见,可何承息说出来的话才是真让人心惊。
静遂与晏叔原都是切切实实经历过斩妖大战的人。
不谈别的地方,就光凌景宗,战时陨落化神期一位,渡劫期一位,大乘期又一位,元婴金丹更是数不胜数,元气大伤。
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才把妖族驱逐,如今竟又有了,怎么不让人骇然?
静遂耐不住了,站起身转了两圈,往潭水里撒了把鱼食又回来。
“你们会不会是认错了?我知道有些功法也能操纵植物,你们没见过世面,可能被唬一下就……”
何承息忍不住道:“师尊,我已经金丹期了!”
他又不是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