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不同寻常的宴会, 有难以言喻的紧张感弥漫其中, 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 平均每个人每隔十秒钟,就会抬头看一眼楼梯。
一个侍候在走廊外面的门童接到指示,顺着另一条通道小跑来到楼上贵宾套房, 带着一套全新的衣物, 敲开门。
“您好, 先生, 按照您的吩咐, 我送来了换洗衣物。”他小声说。
门在他面前开启, 有微微的血腥气, 混着套房内的熏香, 仿佛一股滚烫的风, 让人心跳快几拍。
侍者不敢抬头,心里牢记着几位前辈给过的教训——能住在therium Velorum的,都是大人物, 他们得罪不起。
大人物接过他手中的衣物,侍者心跳如雷, 一个劲地低头,却还是忍不住抬眼往上瞧,然后如愿瞥到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在走廊柔和的灯光下,几乎都有玉的质感。
而在那手往上一点,侍者看到一截白而细腻的衬衫袖口,细腻温和,是不用查价格就知道的昂贵,可惜的是在袖口的最边角沾了一点新鲜的血迹,已经毁掉了。
“多谢。”
大人物终于开口说话,声音是侍者想象过的清越,只是带了点沙哑。
侍者连忙道:“您客气了,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他更深地低下头去,向贵客鞠躬,而那人没有再理会他,接过衣物以后便关上了门。
走廊重新恢复寂静,唯有一股将散未散的香气还环绕在侍者周围。
……
……
套房里,余逢春只开了一盏灯。
昏黄黯淡的光线下,余逢春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个干净,赤裸着身体走进浴室,眼神晦暗地盯着面前浴缸中的一池血水。
0166登录上线,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余逢春扔在外面的衣服,上面全是血。
[怎么回事!]它吓了一跳,[你杀人了??]
“没有,”余逢春回答,“我自己的血。”
0166也看到了浴缸里的血水:[……你想干什么来着?]
“不干什么。”
余逢春蹲下身,拉动水阀,露出衬衫袖口下快要愈合的刀割伤口。
浴缸中的血水化作漩涡。滚滚流进下水道,没一会儿就干净了。
余逢春回忆道:“那段时间精神状态不太好,一直在做一些比较过激的行为。”
比如在会所豪华套房的浴缸里割腕。
0166:[……]
和其他那些任务世界不同,这里是余逢春的本源世界,从头至尾的经历者只有余逢春一个,0166连旁观者都不算,顶多算是在他彻底崩溃绝望时拉住他的一根绳子。
察觉到了小系统的紧张,余逢春安慰着笑笑:“别害怕,我现在没事了。”
他走了太久也太远,现在站在自己的位置往后看,发现曾经困扰自己的很多烦恼不过如此。
只是那个时候太年轻也太脆弱,所以被轻易打倒。
“现在几点了?”余逢春问。
0166道:[晚上7:38。]
啊哦。
余逢春也不盯着水看了,迅速站起身,把能打开的灯全部打开,站在镜子前换上侍者送来的衣服。
摩卡色粗花呢外套配罗兰灰衬衫,很漂亮也很休闲,让人联想起英伦街头的一捧杂色花束。
0166分出一点去看楼下的宴会厅,发现余逢春的穿着可以说是里面所有人里最亮眼的一个,几乎可以说是格格不入。
等再回来,余逢春已经在对着镜子整理发型了。
“你觉得我这身衣服怎么样?”他向0166寻求意见。
0166实话实说:[下面没有一个人穿的和你一样。]
“那当然,”余逢春道,“他们不配和我穿一样。”
[……]
“发型呢?发型怎么样?”
[挺好的,]0166说,[你长得好看。]
它没有敷衍。
余逢春长着一张完美的好脸,眉眼淡雅清丽,似春雨朦胧后的一丛盎然繁花。
有这样一张脸,他穿什么衣服都会好看,搭配什么发型都会亮眼。
在一场男士服饰以低调颜色居多的宴会中,这身搭配绝对足够吸引眼球。
“那就好。”
余逢春乐滋滋的,又整理了一下袖口的饰品,眉眼中有藏不住的期待。
0166这时候终于警觉了。
[你为什么这么高兴?]它问。
从见第一面开始,0166就知道余逢春是个懒团子,能坐着绝不站着,极其不爱出门,可以在床上躺一天,别说是参加宴会了,出门逛个街都不乐意。
现在他这么兴奋期待,还用心打扮自己,里面绝对有猫腻!
余逢春没有回答它的问题,只是在镜子里,青年露出一个羞涩的笑,不太好意思,仿佛白日清晨,翠绿叶子上的一颗露珠。
0166明白了。
邵逾白在楼下。
余逢春回忆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话还没说完,又一阵敲门声响起。
传声器打开,一个男人的声音传进房间,语气严肃。
“少爷,宴会已经开始了。”
余逢春没有回答,正在专心处理衣角上并不明显的水珠。
见房间里的人迟迟不回应,男人又加重语气道:“先生吩咐过,您今天晚上必须参加这场宴会。”
他已经等了几个小时了,余逢春始终没有出门的意思,男人心中不满,再次抬手叩击房门。
金属门把突然转动,男人后撤半步的皮鞋尖还来不及收回,就被带着水汽的亚麻方巾砸中喉结。
余逢春笑眯眯地威胁:“再多催一次,今天晚上让你穿着衣服去泳池里游泳。”
现在是二月份,泳池里的水如果不加热,跳进去游一晚上能把人冻出毛病。
男人后槽牙在阴影里绷出青白棱角。
他沉默地叠起方巾,却在松手瞬间扔在地上,用鞋跟碾过刺绣暗纹,审视打量的目光,从余逢春的发型一路看到鞋子。
视线扫过余逢春的领口,男人沉声道:“少爷,您这一身衣服不大妥当。”
“你现在真是什么都管了,是吧?”
余逢春往前走,完全不理会男人说的话。
他问:“你是少爷还是我是少爷?”
男人道:“先生让我来辅助你。”
余逢春:“催我出门,管我穿什么衣服,这个不叫辅助,这个叫保姆,而且是很讨嫌的保姆。”
“……”
男人不说话了。
余逢春越走越远,他还留在原地。
阴沉沉的目光跟在余逢春身上,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男人深吸一口气,所有情绪隐于眼底,快步跟上余逢春的步伐。
……
……
宴会厅里,音乐与交谈声都随着余逢春的步伐有了瞬间的寂静,无数目光或敬畏或窥探地朝着楼梯看去,余逢春坦然自若,接过侍从手里的酒杯,走下高台。
人群中,一个地位明显高于其他人的男子快步上前,停在余逢春面前,目光在他的摩卡色外套上扫了一圈,未流露半分不悦,笑容满面。
“余少爷,”他伸出手,领带夹上的翡翠颜色透亮,“您大驾光临。”
余逢春看了他一眼,把手伸过去,语气漫不经心:“父亲让我过来的。”
男人低下头,语气恭敬:“余先生日理万机,最近身子可还好?”
他不是真的想打听余逢春他爹的身体如何,反正余逢春不可能在外面说他爹快死了。
于是余逢春似笑非笑地回过头:“周青,给……”
疑问的目光重新落在男人身上。
男人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了一瞬间的凝滞,但又很快消失。
他自我介绍:“聂松,做点小本买卖,余少爷您随便叫。”
余逢春点点头,把手里的酒杯递给周青,“周青,给聂先生讲讲父亲的事情。”
被他这么指使,跟在后面的周青脸色更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