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下身,单手抓住陈志远后脑勺的头发,强行逼迫他仰起头。
“是谁放你走的?”他问。
陈志远眼神恍惚,听见问题以后嘴唇哆嗦了很久,沾满脏污和血迹的手指抓挠着身下的地毯。
他不回答,于是林田松又问了一遍。
这次他说话了。
“一个男人……”他喃喃道,“个子很高,用刀割开了绑我的绳子,让我走。”
船舱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血腥味混合着海风的咸腥,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余逢春的手指在太阳穴上轻轻敲击,看似是在思考,实则在脑海中与0166进行着高速交流。
[0166,分析陈志远体内的药物成分。]余逢春在意识中下达指令。
系统立即回应:[检测到血液中含有高浓度东莨菪碱和**衍生物,致幻效果显著。]
陈志远现在完全不清醒,理智坍塌,如同一座废墟。
余逢春问:“能救回来吗?”
0166道:[可以。]
这个数据让余逢春心中稍安。他放下手,目光从瘫倒在地的陈志远身上移开,环视船舱内神色各异的众人。
高弘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袖口;几个中层干部交换着眼神;而林田松则像只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林经理,”余逢春开口,声音如常地平稳,“你费心了。”
林田松一愣,显然没料到老板会是这种反应。他准备好的长篇大论卡在喉咙里,只能干巴巴地回应:“为老板分忧是我的本分。”
眼前的这场闹剧还要继续下去,余逢春敲敲扶手,片刻后,他出声道:“……邵逾白。”
站在他身后的男人向前一步,恭敬地弯下腰。
余逢春伸手点点前方,语气平静:“他说你是卧底。”
邵逾白道:“老板,我不是。”
于是余逢春再次望向林田松:“他说他不是。”
“这!”
林田松急了一下,万万没想到都说到这份上了,余逢春还是向着邵逾白。“老板,这种事不能听他的一面之词,得讲证据啊!”
“证据?”
余逢春一挑眉,终于站起身,缓步走到陈志远面前。
“陈志远。”
他蹲下身,调整陈志远的姿势,喊了一声,等涣散的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他问,“是邵逾白放你走的吗?”
系统缓慢释放的解毒波动伴随身体接触,传入陈志远的身体。
陈志远剧烈哆嗦一下,勉强清醒过来,身体因为疼痛颤抖。
“不是……”他嘶哑着声音说,“我……我不知道。当时我被蒙着眼,只听到有人进来,然后推我出去……”
“所以你其实并不知道是谁把你送出去的。”
“是的,我不知道。”
林田松急了,提高声音道:“老板,他是个卧底,他怎么可能说实话?!”
闻言,余逢春冷冷地看向他。
“林经理,你在教我做事?”
林田松神色一冽:“属下不敢。”
“你其实挺敢的,”余逢春松开手,任由陈志远趴回地上,“私自进行药物审讯,还把矛头指向我的身边人,为了什么?”
“老板,他的身份到处都是疑点,明眼人都能看清,您是被他蒙蔽了,”林田松苦口婆心,甚至从眼角挤出几滴泪,“我们都是跟着老先生一路风雨过来的,不能看着家业就这么毁在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身上!”
一旁几个干部也露出心有戚戚的神情,高弘都快把自己藏进花盆里了。
余逢春却把自己听笑了。
“听见没有,”他拍拍邵逾白的后腰,“有人觉得你不仅是个卧底,还会把我的家业全毁了。”
邵逾白低眉顺目:“属下不敢。”
余逢春笑着,语气是明显的疼爱:“快好好想想是不是哪里得罪人家了,让人家这么针对你。”
邵逾白看了一眼额头浮起豆大汗珠的林田聪,敛回目光,语气轻柔:“林经理说不定是恶人先告状,怕我们查出什么,所以才一定要把脏水泼到我身上。”
“这样吗?”余逢春抬起头来。
迎着他的目光,邵逾白点点头。
林田松再差一点儿就要气撅过去了。
他厉声质问:“姓邵的,我警告你不要血口喷人!是你身子斜影子歪,少在这里攀扯别人!我是看不过你蒙蔽老板才仗义直言,难道你敢说接近老板就毫无图谋吗?”
此话一出,船舱内气氛骤然凝滞,邵逾白唇角微勾,偏头冲林田松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眼神锋芒毕露,声音却缱绻缠绵。
“我第一次见余先生,便觉得他光风霁月,值得追随。
只有身处狂热爱意、脑子完全混沌的男人,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种剖白心迹的话。
一时间,所有看向邵逾白的眼神都变了,非常微妙。
本以为是个手起刀落,杀人不见血的杀神,没想到也有被降服的一天。
老板手段了得。
林田松真不知道说什么了,一口气憋在胸口,喘不出来,咽不下去。他确信这世道定是疯了,不是自己就是旁人。眼前这场面荒诞得令人窒息。
恰在此时,敲门声打破了凝滞的气氛。助理捧着笔记本电脑步入船舱,身后跟着带来医疗器械的的船医。
“带他下去,”余逢春用脚尖点点躺在地上的陈志远,“治好他。”
语气平淡却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他不接受第二种结果。
船医听懂了他的意思,将人抬上担架,快速离开了。
林田松的视线却死死黏在助理手中的电脑上,瞳孔剧烈震颤。
“为确保万无一失,我安排了三组人马同时查账。”余逢春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袖口。
邵逾白适时接过电脑,与此同时,舱内所有保镖齐刷刷抬臂上膛,黑洞洞的枪口将林田松围成困兽。
余逢春就着邵逾白的手翻阅文件。0166已将罪证分门别类整理妥当,每条罪名后都附着详实的证据链。
“贩毒,走私,逼良为娼……”他轻声念着文档标题,忽然笑出声来,“林经理这些年倒是逍遥快活,想必阖家老小也跟着沾了不少光吧?”
事已至此,死局已定。
林田松双腿脱力倒退两步,面如死灰。
他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想不通为什么余逢春那么信任姓邵的小白脸。
明明他都把证据送到眼前了,自古高位者无不多疑猜忌,怎么偏偏他俩不同寻常——
“你不懂为什么,对不对?”
余逢春仿佛看穿他的心思,饶有兴味地问道。
将死之人,做个明白鬼也无妨。
林田松僵硬点头。
见他承认,邵逾白缓步上前,在距林田松半步之遥处站定,对他耳语道: “陈志远能死里逃生重获自由,与我无关。”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诛心,“是老板亲自放的人。”
林田松猛地转头,正撞见邵逾白眼底尚未敛尽的笑意。
得意又嘲弄,他的所作所为在这两人眼中,不过是秋后蚂蚱的最后几次挣扎。
他得到了正确的过程,却推出了错误的答案。
难怪一败涂地。
“带他走,先别剁了,我有话要问他。”
随着一声令下,林田松视线彻底陷入黑暗。
他和他的家人,即将为这些年的种种罪行付出代价。
第107章
关于邵逾白是卧底的流言, 随着查账的结束,彻底平息了下去。
疑心人人都有,余逢春管得了别人的嘴, 却管不了别人的脑子,他的所作所为就是在告诉所有人——他不想知道卧底的事。
他用行动表明了对邵逾白的袒护。
一切风平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