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激烈的敲门声驱散睡意。
来人是何所行的手下之一,当时威胁余逢春的人里就有他在,只是这一次他的脸上再没有了胸有成竹的平淡,反而显得焦虑不安。
“来了,”他喘着粗气道,“来了。”
谁来了?
余逢春条件反射看向何所行,却发现何所行并不意外。示意身边人合拢文件后道:
“请他进来。”
与此同时,0166停止它的创作,声音是难得的严肃。
[检测到主角:邵逾白,正在朝宿主靠近。]
邵逾白来了。
————————————
联盟军队的军服仿照了古地球的基本规格,军靴前端采用特殊材料进行加重,脚步落地时发出的声音要更清晰,显得从容不迫。
邵逾白进门以后不过半秒钟,就注意到了坐在窗边的余逢春。
扫视的神色出现瞬间凝滞,又在看清余逢春的相貌后回归平稳,取而代之的是不明显的隐怒。
“像不像?”一直关注他的何所行开口,得意道,“偶然碰到的——你也收到请柬了?”
邵逾白没理会前一句话,只问:“你来做什么?”
手下关上房门,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个。
邵逾白是自己来的,没带手下,但这并不意味着随便什么人就能对他动手。余逢春自己调教的军队自己心里清楚,一旦谈话出现了大问题,他们随时可能轰开房间把人带走。
何所行笑笑:“你来干什么,我就来干什么。”
“没必要,”邵逾白道,“我会带走的。”
“这可跟你说没一点儿关系,”何所行又笑,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老情人的存储器,还是我拿着比较合适,你说呢?”
0166:[他也是给自己要上名分了。]
“他不喜欢你。”邵逾白一句话正中要害,“存储器里很有可能有他的基因密码,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里会有很大麻烦,我保管是最好的。”
他不如就直接说何所行别有用心。
余逢春将暗含欣赏的目光投到邵逾白的脸上。多年不见,会说话了。
何所行终于有点生气了。
“你这是怎么回事?”他问,“当狗当久了,人死了还是站不起来?”
邵逾白微微一笑:“如果你把克隆一个复制体当成站起来的第一步的话,我没什么意见。”
何所行的脸色有刹那间的扭曲。
“话不能这么说。”他招手叫余逢春过来。
余逢春迟疑两秒,缓缓起身,走到何所行身边,与邵逾白双目对视。
望向余逢春时,邵逾白的眼睛在光下闪着一层幽深的墨蓝色,六年光阴蹉跎,只给他的英俊添上成熟的韵脚,身量修长挺拔,仍然是一副很好的皮囊。
何所行没注意到半秒钟内发生的事,问邵逾白:“像不像?”
邵逾白:“体态有些类似。”
“这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了。”何所行说,“但还是不够好,更好的正藏在一个黑色方块里。”
“他不会原谅你的。”
“他爱原谅不原谅,好像我求着他似的。”
邵逾白短暂挪开盯着余逢春看个不停的眼睛,目光定定地落在何所行身上,片刻后,他摇摇头。
“还有别的势力想要存储器,我手底下的人没查出举办拍卖会的到底是谁。”
话题的突然转变,让何所行蓬勃升起的怒气有了熄灭的意思。
“我也没查到,”他顺着台阶往下走,“负责人咬死了,一句话都不肯说。”
递完台阶以后,邵逾白又开始死盯着余逢春,目光专注宁静,不住地在他身上寻觅着。
余逢春很不自在,总觉得他的眼神是要把自己全身摸索检查一遍。
对一个旧日相识的复制品,用得着这么专注吗?
听见何所行说话,邵逾白也只短暂抬了抬眸,并没有投之太多关注,绝大多数注意力仍然在余逢春身上,语气平淡。
“你用刑了?”
何所行否认:“没,打死太招摇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余逢春和邵逾白都松了口气。
之后的谈话,大概是不方便外人听,何所行叫人把余逢春送回去。
一听说能走,余逢春走得超快,大概只比逃命慢了一点,仿佛是在躲避什么。
他是低着头走的,细碎的短发盖不住耳廓泛起的潮红。
然而直到他踏出门的那一瞬间,余逢春都能感觉到邵逾白的目光。
看得那么久,那么深,让人心里发慌。
第5章
在飞行器上,余逢春让系统探测一下这颗星球上还有没有他的老熟人。
见到邵逾白以后不过半秒钟,系统的任务功能就得到全面解锁,余逢春正式从半身不遂升级成一瘸一拐。
几天前那个连探测拍品都需要余逢春走近再走近的系统就此重生,探测结束后它告诉余逢春,这颗星球上想杀他的人数比例正在上升。
[就仿佛身处猛兽遍布的黑暗丛林中,柔弱洁白的猎物只能恐惧地蜷缩起来。]0166评价。
余逢春被它的形容酸得牙齿发软:“你什么时候会说这种酸话了?”
[我的读者都很喜欢,认为这样有人类风情。]
余逢春:……
“你以后被禁止写书了。”他宣布。
0166才不听他的。
把检测出来的“老熟人”按地区排序后,余逢春翻了一圈,发现联盟派来许多人,各自隶属不同的势力,境外帝国也派了代表,有几个在开战时见过,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当然了,余逢春也没觉得自己很好。
所以这是一场坏东西开会。
邵逾白可能是里面相对比较好的一个,开会的时候得坐在第一排。
余逢春被自己想象中的开会现场逗笑了。
轻笑声冲破车厢内沉闷的空气,坐在前面的男人听到声音回头望去,刚好看到余逢春对着窗外浅笑的一幕。
他姿态闲适,眉目隐在光晕的渲染中,只留下一层温暖柔软的浅白,笑意似水一般化开,是钢铁丛林中很难得的温和俊俏。
一个刻薄冷淡,怨恨一切的囚徒,骤然露出这样的神色,是很让人动心的。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一瞬间,男人好像真的在这个冒牌货身上看到了旧人的影子。
但很快,余逢春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笑意隐去,恐惧占据上风,刹那间,熟悉的皮囊也让人食之无味。
余逢春从来都不会害怕,他只是恨,每一束短暂瞥来的目光中都夹带着愤怒的挣动和无力的迷茫,恨得越深,就越艳丽。
这种颜色往后再也不会有了。
男人无趣地回过头去,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
*
*
开门的时候,余逢春和0166提起了一个自己的小发现。
“邵逾白和何所行比我想象中要熟。”他说,踏进房子,“或许我死后他们还有交流。”
在余逢春的记忆里,何所行和邵逾白一直不太对付。
何所行是星盗出身,行事一向放荡不羁,暂时编入军方后也不安分。
他觉得余逢春好看,和其他板正无趣的军人不一样,有事没事便喜欢凑上来聊骚几句,数次邀请他上床体验人生乐趣。
是个很烦人的家伙。
而邵逾白和他恰恰相反,军人世家出身,性格一丝不苟,不常笑,行为处事都恪守规则,一生只违反过一次纪律。
他守在余逢春前后左右的时候像一堵墙,既挡住了余逢春,也隔绝了外界。
在余逢春的印象中,这两人天生磁场对立,别说朋友了,能当一对和平相处的陌生人都很难得。
现在居然能心平气和的交流这么多。
“我一死就这么好了?”他抱怨,“我是挡着他们成朋友了吗?”
嘟囔着锁上门,还没来得及换鞋,余逢春就听见房子里面传来一阵滴滴摸摸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