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那隐匿于玉冠之下的暗色眼眸注视下,跪得腿脚发麻, 正颤巍巍站起来的庙祝心中慌乱至极。
想了想近日所行之事, 他双腿一软, “扑腾”一下, 瘫坐在了蒲团上。
“大仙饶命!小人并非故意抹黑您的名声!只是那妖道作恶多端, 小人实在惧他报复。”
慌乱之下, 他的头重重砸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磕得“碰碰”作响。
神像中休憩的飔风被这动静惊醒了,从空心的神像中缓缓游到香案前, 这条压根不在乎人类借用自己名头行事的蛇, 面无表情地看着蒲团上的庙祝。
庙祝被他盯得浑身颤抖,他认错的态度更恳切了, 飔风只觉得房梁都快被面前的男人磕塌了。
叹了口气,在庙祝准备把自己磕死之前, 飔风探出了长尾, 拦住了庙祝试图自杀的行为。
“他为首恶,你却也不无辜。”
吐了吐信子,飔风从喉间横骨处, 挤出一段带着嘶鸣的话语。
森然的判决之音让庙祝两股战战,恨不得立刻晕死过去。
紧接着,飔风继续道“既用了蛇神之名掠取乡民钱物,便令你以蛇神之名散尽家资百倍补偿。”
回想起家中金灿灿的宝库, 庙祝肉疼地倒吸了口气。
但看了看朦胧烟雾之后的黑色巨蛇,知晓这条蛇容不得忤逆的庙祝,彻底熄了反抗的心思。
他垂头丧气地应了声“是”,随即,在那双不含怜悯的眼眸的注视下,扶着墙抖着腿,一步一挪地退了出去。
只是没走几步,庙祝就浑身一震,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门缝中飘出的青雾就直接钻入了他的心脏。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庙祝疼得躬下了腰,脚步踉跄间,他差点跌在地上。
小惩了一番这个肆意妄为的人类后,重新飘在飔风面前的青雾乖顺地回到了蛇的影子里。
了却一桩烦心事,回归神像静心潜修的飔风,突然听到了微不可闻的“窸窣”声,他下意识地看向了声源处。
这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一个略显鬼祟的灰白身影,从窗沿处响到了神像前的蒲团上。
*
不速之客的到来,彻底打断飔风原本计划的安宁,那双黑漆漆的眼瞳在眼眶中转了转,他看向了来者——一条姿态扭曲,正朝着供桌蠕动前行的蛇。
从没见过以这般姿态行进的同类,神像中寄居的蛇妖飔风,差点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难以置信的飔风抬悄然隐去身形,静立在了供桌边上,冷漠地打量着面前这条行为奇特的漂亮同族。
骤然亮起的长明灯中,镜流愣了一下,并未察觉到那对自己不满的冰冷视线。
饥肠辘辘的他压根察觉不到危险,只是紧紧盯着供桌上硕大的蟠桃,不自觉吐出了信子。
片刻后,他垂下头,叹了口气自幼饱读诗书,也称得上一句正人君子的他,因着自己准备偷盗贡品的行为,羞愧至极。
但既不会捕猎,又压根寻不到破解妖法之道的他只能行此下策了。
挪动着依旧不适应的身体,在尾巴狠狠敲击了几次脆弱的脑袋后,顶着满头包,眼泪汪汪的蛇绕着蟠桃盘成了蛇球。
镜流本是今岁进京赶考的举子,三日前偶遇黑店的他,拒绝支付不合理的账单后,在妖道的胁迫之下,他变成了这番模样。
歪歪扭扭的小蛇渴望地看着蟠桃,张开嘴,笨拙地用牙齿破开了桃皮,一点点吮吸着可口的桃肉。
看着那身绚烂至极的浅灰鳞甲,飔风喉间一紧,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渴……
这条修行多年的蛇妖,在镜流那身漾着耀眼蓝紫光晕的鳞甲的抖动中,被晃花了双眼。
*
往日无波澜的情绪失控的瞬间,聆听着耳畔震耳欲聋的急速心跳,飔风失控了。
情绪激荡之下,不知何地冒出的穿堂风“轰——”地抖开庙宇的大门,吹得香案之上的黄表纸漫天飞舞。
在镜流惊恐的目光中,撤去了翳形术的飔风出现在了他面前。
镜流停下来动作,呆呆地看着面前几乎有自己三个大的巨蛇,颤抖着嗓音,试图探究飔风的身份:
“你,你是何人?”
“你偷吃了我的贡品?却还要问苦主的身份?小蛇,你未免太过胆大包天了些。”
飔风平静的回答,让叼着蟠桃的镜流讶异地张开了嘴,长牙一动,蟠桃重重砸在了镜流的尾间。
猝不及防的镜流被这重击砸得双目泛红,似怨似畏地看向了飔风。
“抱歉,我实在是饿极了。”
飔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尾间被啃了大半的蟠桃,这条暴虐的蛇妖故作矜持地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
对面蛇的动静,让本就恐惧至极的镜流吓得跌下了供桌,飔风眼疾尾快地把小蛇捞入了自己怀里。
面对着惊魂未定的漂亮同族,天生不懂体贴的蛇发出了威胁般的邀请。
“不打紧,吃了我的贡品,那就用你自己来赔。”
没听懂飔风意思的镜流愣住了,以为要被面前蛇妖吞吃入腹的他恐惧极了。
镜流止不住地开始颤抖,半晌没听到回到的飔风疑惑地看了看怀里的蛇,他垂下头,轻轻蹭了蹭镜流的背鳞。
“说话。”
“是。”噙着泪,委屈巴巴的镜流艰难地从喉间挤出了一个字。
第61章 反思
镜流的呼唤让飔风继续的动作滞了一瞬, 他停了下来。
心有余悸地看着飔风蓄势待发的尾间,倏地,镜流颤抖了一下, 下意识收回目光看向了飔风。
一金一黑的两双眼眸相接之间,飔风那被醋意所蒙蔽的理智渐渐回笼,他冷静了一些。
至少, 飔风现在可以心平气和地面对镜流, 这条想要从自己身边逃走的小蛇了。
小心翼翼地抬起尾巴勾起飔风压在自己身上的躯干, 镜流挣扎着从伴侣身下蠕动出来
而一动不动, 看起来对自己的行为没有任何反对意思的飔风, 让镜流略微舒了口气。
但镜流放松得似乎太早了些……
在他的尾巴即将全部抽离小窝时, 毫无抵抗之力的小蛇, 猝不及防地被飔风突然滑到身前的尾巴重重一拽。
“飔风!”
重心不稳,挂在窝沿处荡来荡去的镜流, 在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中, 惊恐地叫出了伴侣的名字。
但那根作恶的尾巴却还没有停止它的动作,“簌簌”两声后, 刚刚才爬离飔风身边的小蛇,被那根粗壮有力的长尾生生拖回了小窝里。
陷在柔软的羽绒里拼命挣扎, 在飔风尾巴的压制下, 小蛇艰难地侧过身,勉强将自己袒露的腹鳞用自己的尾巴包裹了起来。
只是这样一来,镜流就再也无法抵抗飔风的动作了。
“镜流, ”硕大的黑色蛇头贴到了小蛇的面鳞边,温柔一蹭。
这亲密的动作,让本就七上八下的小蛇,心底无端冒出了几分寒意, 他僵硬着身体,木愣地扭过头看着飔风。
两条蛇隔得很近,在转过头的一瞬,镜流露在吻部边缘的蛇信,擦过了飔风的眶鳞边,飔风蹭了蹭心爱的小蛇。
随后,这条可恶的眼王,用一句话沉默了本打算说些什么的镜流。
“笛悦很好吗,我的小蛇?”
后知后觉意识到飔风或许是吃醋了的镜流,被这轻柔得如春风一般掠过耳畔的问句,吓得绷直了尾巴。
小蛇迅速摇了摇头,“我,我们只是说了几句话,你也在场的,飔风。”
久未出现过的豆豆眼重出江湖,从未接触过吃醋伴侣这一世纪难题的镜流,真诚地注视着飔风。
飔风吐出信子摆了摆“是的,我也在。”镜流提起的心落回了地上。
“但是,”对着惴惴不安的镜流,飔风将尾巴叠在了小蛇细腻冰凉的鳞甲上,他不打算如此轻易地放过小蛇。
这突然的转折,让镜流的危险雷达疯狂跳动,小蛇还没来得及多想,飔风突然调转方向,绕着镜流环了几圈。
“碰——”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的镜流,被背鳞处传来的巨力摁翻在了小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