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卖?”
一身黑色正装的王金铭攥紧了手中的钢笔, 他实在想不到会在这个迟暮的老人身上吃瘪。
“不卖,那林子是公家的,村里没资格卖。”
老支书咳嗽了几声, 紧绷着一张脸,面色冷凝地咂了口旱烟,随后, 斩钉截铁地拒绝了面前的人。
深吸了两口气, 勉强把怒火压下去的王金明, 抿着唇, 软了语气劝说道。
“林老, 是不是价格不满意?您看, 我跟赵老板再商量商量, 凑个千,”
千字才出口, 老支书就像被激怒了一般, 重重把烟袋砸在老旧的办公桌上。
“告诉姓赵的,别说千万, 就是亿万,有我这个糟老头子在, 他就死了这条心,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要买地做什么!当初琪琪的事,我到现在还没找他算账!”
怒目圆睁的老人瞪着王金明,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一旁的孙斌见了,赶紧扶他坐下,开始打圆场。
“哎,王秘书, 你看这事闹的,老支书是话糙了些,可这理不糙啊,我们这就几个村干部,哪里有本事卖得了公家的林子呢?”
王金明冷漠地看着屋子里纷纷应和的人,“好,你们做不了主是吧,那我就去找能做的了主的人!”
说完,他拿起桌上的合同,拎起公文包,转过身,拧了拧门把手。
才出门,连多走两步路的时间都等不及,背对着众人,站在香槟色商务车旁的王金明就啐了口唾沫,狠狠骂了句,“老东西,难怪穷一辈子!”
只是刚坐上车,他就后悔了,要是老板真的手眼通天,他们哪里还需要绕过上面,到这个破地方来呢。
既然合法的走不通,那就只能……见惯了老板私底下非法勾当的王金明,重新有了主意。
*
反正他们只是为了雨林里那些珍贵的动植物,光明正大的抓跟私底下抓,又有什么区别呢?
总归最差也只是回到原点,又碍不到他们赚钱。
就是回头得多找几个身手好一些的,别像上次那个姓刘的,货没进多少,自己倒给蛇咬死了。
想到这儿,王金明啧了一声了,突然,他的手机开始震动,烦躁的他在看到备注名时,叹了口气,挂上了一副笑。
“诶,钱总……对,我们想拿林子……旅游项目?您说我们联合搞?!这,我一个秘书哪能做得了主……好,明天见。”
电话刚挂断,王金明就拨通了自家老板的号码,将方才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对方。
时有时无的交谈声中,商务车行驶在环山高速上,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迹。
此时,孙斌看着余怒未消的老人叹了口气,倒了杯水递到他面前。
“老支书,他们不是好人,我们拒绝了就是,您年纪大了,还是要多注意身体。”
老支书沉默了片刻,随后,他点了点头,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地犟起了嘴。
“我就是气不过,那个姓赵拉出去枪毙一百次都不为过!当年,他们打死了琪琪,还说它吃人,都是活该,哎,当年啊……”
陷入沉思的老支书又咂了半口烟,旋即,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拍了拍头,“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小孙,差点忘了,今天早上发到村里的通知,你有没有通知大家?”
听到这话,正在一旁整理一沓防象宣传单的孙斌,猛地抬起了头,只是不等孙斌开口,刚踏进办公室的楚涵就笑着,替孙斌回答了老支书。
“老支书,您是说野象群要经过村子?孙哥早上就拿广播通知过了。”
顺手接过孙斌手里的东西,楚涵甩了甩花花绿绿的劣质防象宣传单,继续说。
“孙哥生怕谁家听漏了不知道,刚才还打电话叫我们过来帮着一起发传单,反正今天柳老师跟莫老师他们一起进山了,我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做点食物。”
楚涵正说着,周洲跟冯风也进来了,对着办公室的人打了招呼。
在老人赞许的目光下,孙斌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裤缝。
“我们这儿事情太多,实在抽不出什么人,麻烦你们了。”
“孙哥这就是见外了,我们在村子里住了那么久,你帮了我们多少?”
冯风揽住他的肩膀拍了拍,“走,要去哪儿?我们现在就出发!”
四个人边说边往外迈步子,这时,余光瞥见屋檐下晃晃悠悠的电线,突然想起雨林里那几条特殊蛇的楚涵停了片刻,深深叹了口气的她,由衷地为镜流与飔风担心。
“也不知道小星星跟03知不知道野象要来了?星星胆小,可别给吓坏了,还有03,那个暴脾气对上野象也不知道会不会吃亏……”
“是啊,也不知道它们现在在做什么?”
自上次救治听叶失败后,许久未见两条蛇的周洲与冯风也有些想念它们了。
“那我们加快速度,赶紧干活,一会儿要是还早,我就带你们就进雨林找柳老师,顺带看看那条,那条什么小星星。”
孙斌的话让楚涵三人忍俊不禁:“孙哥,你现在跟老四一样,又不怕蛇了?”
“那哪能一样嘛。”孙斌虚弱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楚涵几人相视一笑,岔开了话题。
很快,分成两组的四个人顶着近40度的高温,开始干活。
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效率奇高的几人就完成了指派的任务,气喘吁吁地跑回办公室找水喝。
在今天又一次接到通知后,原本还有些将信将疑的村民们,瞬间忙碌了起来,大家都在为野象群的到来而准备。
不过,不同于人类世界的热火朝天,消息滞塞的雨林中,依旧是宁静又祥和的一天。
还不知道象群到来的动物们,在面对突如其来的意外时,总是那么猝不及防。
*
云河之畔,抬起身体,不断发出风啸声的镜流,瞪着一双金瞳,阴冷地看着面前的幼年野象,因为不安与愤怒,他的尾巴左右摆动着,把地面堆积的落叶弄得到处都是。
“把你的脚,从飔风的尾巴上,拿开!”
小蛇的愤怒让飔风难得的有些心虚,看着被气得浑身发抖的小蛇,他不自在地摆了摆信子。
随后,这条想要伪造小象踩踏事故而博取伴侣同情的蛇,小心翼翼地将被自己硬塞进象脚下的尾巴,挪出来了一些。
为了掩盖自己的动作,以避免火冒三丈的小蛇将怒火转移到自己身上,飔风把头靠在了镜流身上,脑袋一下一下地轻蹭着自己的伴侣。
“我没事的,镜流,它只是不小心。”
飔风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虚弱,对于拥有一条不愿表露出软弱,死要面子的伴侣的镜流来说,他真的心疼坏了。
用尾尖擦了擦自眶鳞边涌出的泪珠,把飔风的异样,尽数归咎于面前这头离群小象的镜流,目光锁定着那脆弱象鼻,缓缓张开了嘴。
在情绪激荡之下,镜流积蓄许久的毒液不断汇聚在牙管之中,等待战争号角响起的那一刹那。
小象感觉到了危险,但没有长辈在身边,也从没遇到过那么凶悍的成年眼王的它,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慌乱之下,它重重踏在了飔风还未完全抽离的尾尖上。
“嘶!!!我说,嘶,等等,镜流,”
自食其果的飔风涨红了眼,咽下呼痛声的他在小象又一次抬起脚时,赶紧把尾巴抽了出来,搭在小蛇冰凉的鳞甲上,一边吸着气,一边阻止镜流。
“我真的,嘶,没事,我只是,只是装的,嘶嘶,想要你更关心我。”
不愿让伴侣真的招惹到一群极为护犊子的野象的飔风,极力劝阻着今天格外倔强的小蛇。
只是,这样一来,飔风就不得不将自己所做的荒唐事有所保留地交代,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敢让镜流知道自己真的被小象踩了。
一直希望自己在镜流心中的形象,始终停留在当初那般可靠的飔风,吞了吞还在喉间未完全进入胃部的猎物。
“我真的没事。”他又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