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日没进过水米的嗓子喊起来,真是比乌鸦的嚎叫还要难听。
被莫名其妙地打了下脑袋, 趴伏在地面的飔风瞬间直立起了上半身, 在小蛇恼羞成怒似的抽打中,他把镜流叼得更紧了。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镜流觉得头晕目眩,半个身体都悬在半空的他, 看着摇摇晃晃的地面,死蛇一样地翻着眼珠,吐出了信子。
刚才被小蛇被吞食下肚的竹叶青在胃部扭曲地蠕动了一瞬,镜流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发出了反刍似的干呕声。
再怎么愚笨的蛇也能听出镜流的异常,何况飔风本就是小蛇聪明又可靠的伴侣,在察觉到镜流的不适后,他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趴了回去。
于是,虚弱的小蛇不再挣扎,短短几秒后,他就又搭乘着伴侣牌电梯,安安全全地回到了地面上。
贴着飔风的腹鳞,这条已经泛出粼粼泪光的漂亮小蛇,连埋怨的撒娇都吐不出口,只是瞪着一双死鱼眼,半死不活地靠在伴侣身上,抻着信子,无力地喘着气。
而这时,那如同刀刃滑过玻璃一样干涩又刺耳的呼救,再一次传入了镜流的耳朵里,已经彻底从梦境的怀抱里脱离的小蛇,终于确定了这声音不是幻听。
好心肠的炫彩小蛇看向了自己的伴侣,专心地与镜流对视着飔风,在接到镜流满含希冀的眼神后,无奈地吐了吐信子,摆动着尾巴试图把镜流扒拉到归巢的方向。
飔风不想多管闲事,但用牙齿想,镜流都不会同意他的做法,他的小蛇本就是条心软的蛇。
不然当初芷河初遇时,镜流又怎么会帮助他这条,打算把他吞下肚子的猎食者呢?
*
对视了片刻,做通了自己思想工作的飔风,臣服在了镜流那双夺目金瞳里撒娇一样的渴求中,认命的他用尾巴把自己疲惫的伴侣裹到了身上。
“要是坏人,我们就让他自生自灭,像是之前那样。”
飔风的脑袋往后一靠,正好蹭上了镜流凑上前的脸颊,“也可以去那个村子找人,让他们去解决。”
镜流贴紧了飔风,一言不发的小蛇静静聆听着他与伴侣交缠在一起的心跳声,对着飔风身上可以映出自己倒影的崭新鳞甲,悄无声息地用尾尖勾住了飔风正在摆动的长尾,依赖地把自己全身地重量都交给了伴侣。
感受到小蛇的亲近,飔风墨瞳生生提亮了一个色调,他上下摇晃着信子,愉快地无视了身边滑过的草木花叶,追寻着空气中那似有若无的人类气息,朝着那道裂缝游去。
他们的速度很快,在温存后一心只想在伴侣面前表现的飔风,使出了看家的本领,镜流只能看到自己身侧树木晃出的残影。
飔风游得很快,于是,免不了的,小蛇出游的舒适度上就差了许多。
一言难尽地看着越来越兴奋的飔风,惧怕抑制住了,想要把今天吞咽下去的食物回馈大地的冲动,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在自己的伴侣身上,他居然体会到了晕车似的绝望感。
“我们是不是出领地了?”许久未曾丈量过领地的小蛇,看着崎岖林道上陌生的树木,迷茫地阻止了飔风继续往前的动作。
眼镜王蛇的领地之争虽然基本不会见血,但云河附近的领主都是话少暴虐的狠蛇,小蛇不想因为自己一时的善心,让伴侣无缘无故跟某条蛇对打。
但被迫停在原地的飔风只是抬眸,漫不经心地抬起尾巴指了指不远处的裂缝往后,一直到某个隆起的山包这片对于他们来说简直称得上狭窄的领地,蹭了蹭镜流。
“你和我都认识他,只是停留一会儿,他肯定愿意的。”自信的飔风如此道。
小蛇迟疑地吞吐着信子,捕捉着某条蛇陌生又熟悉的气味,歪着头,缓缓道“观云?他被笛悦赶出来了?”
飔风不答,只是缱绻地蹭了蹭镜流。
“你指望他们像我们一样吗?”不等还有些困惑的伴侣回答,黑色眼王继续道:“虽然听叶不是好蛇,但她挑伴侣的眼光还不错,如果不出意外,观云会一直守着与她的回忆活下去。”
这话让镜流想起了那条与飔风相差无几的蛇,情绪有些低沉的小蛇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了,何况飔风也并不喜欢他的姐姐。
于是,小蛇用一句“先去救人,要是观云生气,到时候给他送老鼠。”作为过渡,草草了结了这不愉快的对话。
飔风欣然同意,载着小蛇滑到了裂缝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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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是怎么掉下去的?”
金瞳里满是迷茫,头搭在飔风脑袋上,把全身重量都交给伴侣的镜流,看着裂缝中间被岩壁卡得死死的羸弱青年,在一阵窒息的沉默后,发出了疑问。
对于这个问题,小蛇无所不能的伴侣在思维风暴里差点让大脑宕机后,也无法回答。
只是这条诡计多端的蛇在看了看身边的镜流后,灵机一动的他状似沉稳地蹭了蹭自己的伴侣,吐着信子,缓缓地对小蛇进行了威胁。
“这就是伴侣不在身边,又不看路的下场。”
对此,镜流的回应是漂亮的一记尾鞭,以及背过身寻找结实藤蔓的绚烂背影。
飔风倒也不恼,在默默观察了一会儿镜流的动作后,他鬼鬼祟祟地蹭到了小蛇身边,帮着镜流寻找锋利的石头,以及结实的藤蔓。
镜流默许了飔风的靠近。
但下一秒,感受着尾尖被某个比面条还要Q弹劲道的长条物体勾住,纠缠在一起的小蛇,突然放下了嘴里正叼着往一棵巨木上缠的藤蔓,抬起头,甜腻地“嘶”了一声,飔风倒吸了口气。
随后,看着迷迷糊糊眼神都已不再清醒的伴侣,镜流用刻意夹出来的自己都觉得恶心的语气,娇软地唤了一声“飔风。”
满意地看着那双墨瞳里升腾的欲焰,镜流一尾巴抽开了,伴侣那开始不安分地往自己酸疼的尾间挤来挤去的长尾。
“这就是伴侣在身边,还尽说些不中听的话的下场。”
将挂在灌木上的藤蔓叼起,把今天在伴侣身上吃的闷亏都还给对方的小蛇,昂首挺胸地从飔风身边滑过。
飔风看着小蛇并不流畅的游动,默默咽下了即将对着镜流脱口而出的反击。
言语上的争锋不会有任何好处,吃到肚子里的才是自然最慷慨的馈赠。
白天共同观景的经历,让这条蛇短暂地获得了满足,于是,往日小肚鸡肠恨不得事事报复的飔风,宽容大度地放过了自己可怜的伴侣。
反正镜流跑不掉,再怎么样吃亏的也不会是他……
表面冷漠沉稳的黑色眼王,看着小蛇艰难地绑着藤蔓,在接收到镜流含怨的投诉目光后,赶紧上前帮忙。
镜流不满地“哼”了一声,飔风讨好地蹭了蹭他,黑色的长尾试探地一点点挪到了小蛇的身上。
丝毫看不出伴侣心里堆积的黄色废料的漂亮小蛇,在潜意识中危机雷达的报警声中,把那根尾巴抽了回去。
“啪”的脆响后,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的镜流缠住了飔风的尾巴,上下摩挲着,安抚着伴侣即将喷涌的怒火,当然,也或许是□□也说不定。
各怀心思的两条蛇,在沉默地对视了一眼后,原谅了对方的冒犯。
在巨木终于在飔风的帮助下被小蛇捆得严严实实后,两条蛇重新又变成了你贴我,我蹭你的黏糊小情侣。
这时,已经连呼救声都喊不出的缪灵书彻底绝望了,手脚一松,他差点直接坠入深渊,本能的求生欲让他紧紧抓住了石壁,已经被污泥填满的指甲,甚至流出了鲜血。
缝隙之下的动静引起了两条蛇的注意,终于想起了自己来这儿要做什么的镜流,叼着藤蔓的末端,一扭一扭爬到缝隙边,对着身后的飔风点了点头。
飔风会意地叼住了小蛇,用尾巴缠紧了身后的望天树。
随后,小蛇高高地立起身体,将口里的藤蔓甩进了裂缝里,也是恰好,布满了丑陋瘤子的藤蔓打到了缪灵书的鼻尖,他疼得溢出了生理盐水。
只是,对着这条从天而降的救命稻草,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嫌弃,血流不止的左手紧紧抠住了石壁,擦破的膝盖抵着岩缝,颤抖着右手一点一点地把藤蔓缠到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