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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漫三春媚,参差百卉妍。风桃诸处锦,洛竹半溪烟。
叶曼青撩起马车上的布帘,望着漫山遍野烂漫盛开的各色花卉,一时间几乎要错以为自己一觉睡过了冬季直接到了春天。好在凉风有意叫人清醒,从山间谷地呼啸着吹来,伴着风中送来的奇异香味,别有一番透彻心扉的醉意。远远近近的花丛或低伏或轻颤,好不惹人爱怜,其颜色艳丽之处,竟没几样是她认识的品种。她还待细看,忽听车厢中“咚”的一声,逃儿直挺挺地倒下了。
这是怎么了?
“真是没用。”
穆寒萧拿出一个瓷瓶放在逃儿鼻端前轻轻一挥,就见他身体一颤,一骨碌坐起来。
见这番情形,叶曼青也瞧出个大概,许是逃儿沾上什么毒了。百里庄以医毒扬名武林,这些艳丽的花朵自然不是好相与的。她是托了这百毒不侵的身体的福,要不然,一路上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正想着,眼前却多了一粒暗绿色的药丸,她瞥一眼穆寒箫,便接过药丸吞下。药丸入口有股淡淡的清香,从喉中滑下后更由内而外产生一种清凉的感觉。每天一到固定时辰,穆寒箫便会让她吃药。叶曼青也不问是什么,反正不会是毒药。因为味道不错,她就当是薄荷糖吃了。
看她仍是问也不问就吞下,穆寒箫微微捏紧瓷瓶:“……为何不问?”
嗯?叶曼青抬眼一笑:“难道还能是毒药不成?”
那笑意如此冰冷,穆寒箫看得心头刺痛:“不需这般笑,我知你恨我……”
“怎么会?”叶曼青挑挑眉,“你对我照顾有加,我哪里会恨你?”
“我强行带你离开,你——”
“我只是想通了。”叶曼青勾着布帘,望向远方山野丛林,“总归是要面对的,我也很好奇,你的妻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不弄清这一点,她这辈子怕是都不能安生。
穆寒箫凝视着她的侧脸,那柔美的轮廓离得这般近,却又似乎隔着千重山万重水般遥远。他心中忽地起了一丝绝望,眼前的这个人似乎再也不会变成记忆中那个爱他至深的辛眉了。这瞬间的情绪顿时酿成惊涛骇浪的恐惧,身体已经快于头脑行动,他紧紧把她揽住按在胸前:“我的妻子就是你,是你!”
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叶曼青下意识挣扎,却发觉如钢铁般锁住她的手臂竟在微微颤动,诧异之意方起,心底深处另一股情绪悄然涌上,是悲戚是哀痛,更是怀念不舍。想到先前所下的决心,她顿时一静,轻轻放慢呼吸,卸下所有防备反抗排斥的心思,自我催眠着放松身心,第一次毫不抗拒地依在他怀中。
感受到她的柔顺,穆寒箫先是一愣,再反应过来却是狂喜,越发将她拥紧,只怕这一时的温柔转瞬即消。
“你忘了过去不要紧,不记得我也没关系,只要你还活着,还在我身边,就够了……”
“嗯。”
叶曼青低低应一声,侧头看向蹲在车厢一角的逃儿,看他晶亮的双眼直愣愣地望着她,不知为何,她心底却是一定,原本还有的些微惶恐也尽数消了。
马车在山道上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停在一片松树林前。寒风吹得松针根根分明,苍翠中自有一股锋锐的气势。马夫跳下车,绕着车头走了两圈,捡起几个石块往林中扔去。
叶曼青看得好奇,只听咚咚几声,想是石块击中树干发出的响声。不多时,林子深处隐约闪出一个灰色的身影。下一刻再看,那人骤然靠近了许多,再眨眨眼,便见那人身形似鬼魅般倏忽出现在车前一丈远。原来是位胡须灰白的老伯。叶曼青一愣,只觉方才的情形有些熟悉,似在哪里见过。
那老伯走近两步,躬身道:“穆和恭迎少主人。”
“怎么是和伯你?”车中的穆寒箫掀起帘子,锐利的眉峰拢起,“引路这种小事您又何必亲自来?”
和伯爽朗一笑:“多谢少主人关照,趁我这身子骨还没僵硬,当然得多走动走动。”
“罢了,老夫人可还好?”
“老夫人一切安好,只是十分思念少主人,接到您今日回庄的消息,一大早便等着了。”
穆寒箫半掩住帘子,转头看了叶曼青一眼,犹疑一瞬,便道:“老夫人可是在听风苑?这便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