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皇帝改造指南(128)

2025-07-15 评论

  无人负责,无人承担,所以也就没有传统英雄故事中,杀死了魔王后大家都能幸福快乐过上新生活的美好结局——因为压根没有黑手,就没有魔王;而在这种局势下,向区区一个弘农杨氏动刀动枪,根本就于事无补,连泄愤的意义都没有。

  虽然穆祺只解释了寥寥十几句,但皇帝依旧迅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冷冷一哼,心中未免有些悒悒。因为如果穆氏所言不差,那就意味着他最擅长的手段——提起刀子大杀特杀——已经近乎失效了;杀死阴谋首脑是很有用的震慑手段,但杀死一群多半依靠运气躺赢的角色则根本没有意义;因为死了一批之后,无非是另一批侥天之幸的废物顺风上位,将弘农杨氏换为另一个不知道底细的姓氏而已。

  说白了,河内司马氏的先祖也不过就是项羽分封的殷王司马卬,败军之将,声名寂寂;但靠着后人能苟能忍,外加一点妙不可言的时运(谁知道曹魏皇帝蹬腿这么快?),都能顺风混上帝位,那普天之下,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说这不是一家一姓的问题,而是什么‘制度问题’。”老登漠然片刻,忽然又道:“‘制度问题’……你们觉得,这个制度真的有问题吗?”

  卫青、霍去病:…………

  这话真让人没法接了。先不说回答会不会冒犯皇帝。就算真要回话,那多半也是两难之境——如果承认制度有问题,那在这个制度下被提拔起来的长平侯与冠军侯算什么?如果承认制度没有问题,那难道魏晋南北朝的一切是顺天应人,无可避免?

  逼迫臣子面对这样两难的问题,某种意义上算是君主失言。所以老登问了一句,也就不再多说了。他非常清楚穆祺的意思,知道如果是“制度问题”的话,那就意味着得做相当多复杂琐碎的工作,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而做这样细致琐碎的工作,又势必要他深入到整个东汉的进程中,观察历史的细节——非常的麻烦,非常的辛苦。

  当然,穆祺的话不一定可信。毕竟刘先生自己也知道,政治上的事从来都是各执一词,就算穆氏不至于下作到公然撒谎,但只要在关键的消息上稍微做一点扭曲,也足以改变整个事件的走向。而要抵抗这样的扭曲,依旧需要一一查证,检验整套逻辑的可信程度——同样是非常的麻烦、非常的辛苦。

  不过,他毕竟是皇帝,这样辛苦而麻烦的事情,似乎也不一定要麻烦到自己身上。所以刘先生顿了一顿,从袖中摸出两本书,递了过去:

  “这是《三国志》与《后汉书》。你们先仔细看一看,看明白之后再谈谈感想。兹事体大,我要听一听你们的意见,再做决定。”

  世界上的事情都要讲究一个分工合作。当卫青霍去病要忙着查阅后汉书查阅三国志,查阅一切复杂繁琐的资料,逐一核对穆祺所发出的种种暴论时,刘先生则忙着游山逛水——不,体验生活——既然穆祺申请下来的“门”近在咫尺,眼下似乎也没有什么使用限制;那他自然理直气壮,据为己有,隔三差五,都要穿过“门”去逛上一逛,非要全方位无死角,亲眼见一见另一个时代的洛阳。

  第一、二次入“门”时,他还只停留在北邙山半腰;第三次入“门”以后,刘先生做了充足的准备,就设法从北邙山脉偏僻遥远的地带爬了下去,绕到了靠近城郊的山脚,亲眼见证了城中显贵们在依山傍水处开辟的庄园——魏武北定中原以后,洛阳已经数十年不闻干戈,在乱世损伤殆尽的元气也稍稍恢复,上层又有了挥霍享乐的本钱,常常纵情山水之间,以饮宴歌舞派遣时光;于是刘先生登高远望,能把庄园里歌舞升平的景象看个清清楚楚,如果再搭配上穆祺赠送的什么“远距离监听装置”,那就连宴会上的笑语喧哗都能听清楚一二。

  说实话,这种宴会上的奢靡挥霍,刘先生其实是不吃惊的。毕竟他本人也是特别能造的主,在节省上实在没有资格批判他人。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宴会的频率——以往返几次的观察看,各处庄园中的饮宴狩猎和游园聚会几乎是通宵达旦、夜以继日,真的是长日之乐,无休无止;而且花样百出、品味极高,蹴鞠、投壶、射覆、诗钟;百般技艺,巧妙迭出,可谓玩出了风格、玩出了水平,臻至某种高明的审美境界。

  ——如果以后世的文学史评价,这大概是“黑暗政治与混乱的世事在当时的士人心中留下了极强的虚无感,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开始着意于享受短暂的生命,创造出辉煌的意识之美”。不过,在老登心里,那就只有一个疑问:

  “这些人都不上班的吗?”

  没错,一开始他还以为这庄园里的都是什么富贵闲人、退休高官,为了排遣寂寞才天天享乐。但用穆祺投放的什么监听装置听了四五遍后,刘彻却愕然发现,这些常日聚会的显贵日常谈笑,除了议论些诗词歌赋高雅艺术之论,提及的居然都是洛阳皇宫的机密、高层人事调动的底细,除了顶级权贵之外绝难意会的权力细节——换句话说,在这里聚会的应该是朝廷最显赫的核心,类似于老登手下卫、霍、公孙一流的人物。

  但问题来了,卫、霍、公孙一流的人物,是哪里来的时间成天吃喝?

  说实话,刘彻对手下人的态度是很可以了,千户侯万户侯,千两金万两金,只要做出了成绩立下了功劳,赏赐从来没有吝惜过,也从不介意臣下享受。但这种宠幸是有代价的,拿了皇帝的钱就得给皇帝卖命;从卫霍到张汤,从张汤到桑弘羊,哪一个不是兢兢业业、呕心沥血?拿了重金奖赏,不给皇帝当牛做马,还想着天天饮酒高乐,躺平快活?以刘彻的脾气,那恐怕你就只能到地府长眠了。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满怀迷惑的又监听了数日,皇帝又遇到了一个浑然不可理喻的事情。他告诉随同穿过大门的穆祺,说自己听到那些宴会的显要在议论什么“葛氏北伐”。

  穆祺有些讶异,随后释然:

  “又要北伐了么?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皇帝强调:“我说的是,他们在宴席上提到的原话是‘葛氏北伐’!”

  政治是措辞的艺术,而不同的措辞意义上全不相同。以现在西蜀与中原的关系,就算不称呼一句“葛贼”,也要称呼一句“西逆”吧?而且“北伐”又是什么意思?“伐”者,以顺讨逆也,汉讨匈奴、南宋讨金,都可以称之为“北伐”,而如今的高官口口声声“北伐”、“北伐”,想表达的又是什么?都是权力场上混出来的人物,难道不知道这点微妙区别?

  要是在汉武朝,哪个大臣敢说错这样要命的话,估计张汤为首的酷吏能叫他把十八代祖宗的反动思想都给吐个干干净净。但现在……哎,看现在这文恬武嬉的样子,可能这种暴论也不算什么了。但寻常小吏用这个来阴阳阴阳,也就罢了;一群曹魏高官,百分之百的既得利益者,怎么也玩这种文字游戏呢?

  穆祺听懂了他的疑问,沉默片刻之后,耸一耸肩:

  “这也不奇怪……”

  “不奇怪?”

  “是的。”穆祺道:“这几天我送了几台蜘蛛机器进去,悄悄潜伏到了附近的别业庭院,从好几位高官的书房里拍到了不少的好东西……”

  他抽出一张照片递给他,照片上拍摄的是一张墨迹淋漓的绢帛,笔法峻厉、法度严谨,看来是试演书法的练笔之作。当然,魏晋士大夫沉迷翰墨,各个在书法上都颇有造诣,练一练字也不算奇怪;但关键是,那些练笔的语句中,除了常见的《论语》、《道德经》以外,居然还夹杂着几个熟悉到可怕的句子:

  “……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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