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反应,膝盖一弯重新坐回沙发。
沙发柔软,周谢身体上下晃荡,脑子里也嗡嗡的。
时——野——
黑黝黝的眼珠子上瞥,瞪上时野。
两人都是不好惹的面相,同时发怒,谁也不让谁。
但从小到大的记忆制止周谢动手。
温绒成功抓住他的软肋,时野没什么把柄落在自己手上,而且自己真的打不过他,在这种时刻,自己确实被时野压得死死的。
最终,周谢后槽牙咬出声,抖着手发消息叫李奥进来。
他不信自己跟李奥一起还制不住时野。
李奥就在旁边房间,几乎是收到消息就过来,甚至不超过十来秒钟。
咔擦——
“表哥,什么事。”
进门瞬间,温绒也轻轻嗓子开口:“那天在酒店跟你吵架后我回去好好想了想,你说的非常有道理,如果由我们来做弗罗里曼学院的科普软件确实会遇到很多问题。”
“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不公平。”
“社会上的不公平我处理不了,但学校里的不公平需要消除。”
“弗罗里曼学院的校训是引领时代,改变世界。学校不应该把所有资源倾斜到零星几个人身上,因为进入这里的学生都是全世界最优秀的年轻人,每个都富有潜力。就像林启正学长做的科普软件被网友称赞使用体验好,张锦程学长得到很多人的赏识……学校里的其他人同样需要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
“简而言之,弗罗里曼学院应该是群星闪耀的地方。”
“希望校长能给大家提供公平获得资源的机会。”
最后,温绒问:“我这样跟校长说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
这些话是适合演讲,愚蠢的民众最喜欢。
但校长又不是愚蠢的民众。
“你说这些没有意义,学校里的不公平都是为了迎合外面的不公平,里面的利益关系复杂到你无法想象。”
“这个问题很简单的,如果你不驳回——”
周谢声音拔高,“不是我。”
有力的手又搭在周谢肩膀上,时野提醒,“不要那么大声。”
“说话大声会吓死他?”周谢动肩膀推开时野,“他根本不懂。”
“对不起,我刚才说错话了,我跟你道歉。”温绒神色沉静地继续说:“你的考虑跟我的说法一样,我准备这些就是想说动校长帮大家营造一个公平的环境。”
周谢:“……”
周谢站起来,手摸进裤子想要找烟,空空如也的口袋令他心情更加烦躁。
他已经很久没这样烦了。
转了个身,深吸口气,“所以你以为校长一个人就可以创造公平的环境吗?”
“我特地挑今天来找校长,因为总统也在,还有恩斯特大法官,我在校庆宣传单上看见他了。”
沉默片刻,周谢说:“谁给你的勇气去找这些人说这些没营养的东西,你以为你是谁,你不会以为说这些会有人感激你吧,你是不是太幼稚了?”
“我只是想让学长们不再受到不公平待遇,从蚕丝到科普软件,这些事情的根本原因就是资源分配不公平。”
“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公平。”
“那就创造公平。”
“你……”
周谢十二岁就在镜头前饰演十全十美的总统之子,鲜少失态,但温绒真的把他所有的怒火都勾起来,特别是温绒现在还是一副冷静的样子,让人发疯。
他忍不住伸手捏住温绒的脸颊,用力扯向自己,“就你这种人,只是历史书上最先死的那一批炮灰。”
时野的手下一秒就捏在他的手腕上,巨大的力气迫使他松开温绒。
“不要动手。”
“你没听见他说什么?他想找死!”
温绒一动不动,仍然沉静,“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学过历史,而且我学的历史比你学的厉害一百倍。”
周谢再次很无语地笑,说不出话。
你他妈学的什么历史能比我学的厉害一百倍,联邦历史书还有不同版本吗?!
“我先走出第一步,万一失败了也可以成为下一个人的经验教训。这样一个一个的经验积累起来,最后肯定会出现一个成功的人。那就是我现在做这些的意义。”
“我当个炮灰也无所谓,不就是死,我不怕死。”
休息室里霎时静默,温绒逆着光,在窗户前勾出一道灰蒙蒙的影子。
他一直很平静,或者说坚定。好像必须要去做这件事,无论什么都阻挡不了他。
周谢被震慑住。
他第一次见到温绒这种不怕失败也不怕死的蠢货。
怎么会有这种人?!
正好手机响,把周谢从震惊和无语中拉回神。
他打开手机,看见收到的图片时眉头轻蹙。
“表哥,我支持他。”李奥背手关门,在安静中发表自己的观点。
短暂的烦恼后,周谢意外一笑,左边唇角比右边高,带着恶意,同时给予温绒一个诡异的眼神。
温绒犹疑两秒,“看你这个态度,我想这个做法可能成功率不高。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你又要想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办法?”
“现在还不知道,要回去想想才清楚。”
“……”
这个人就是莱昂选中的人,一个天真愚蠢还执着的人,当个炮灰也不怕,死也不怕,适合……
适合……
让心怀不轨的人坐享其成。
周谢就是这样的打算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心情糟糕。
很快,他敏捷地想到理由。
因为温绒这副找死的样子很难活到让自己坐享其成的时候,所以心情不爽。
于是他向手机里的聊天对象发去视频申请。
“我现在让你看看,你这样找死带来的后果。”
温绒乖乖点头,“嗯。”
对方接起,手机屏幕立马出现一片白色,周谢举着手机对准温绒。
麦克风里传来对方的声音:“会长,请问有什么吩咐。”
周谢:“我要看张锦程现在的情况。”
“好的。”
镜头翻转,医务楼的消毒水味隔着屏幕冲出,镜头前三四个护士匆忙跑过,画面中央,出现病房里唯一的一抹黑。
温绒困惑半秒,仅仅半秒,随即他的眼睛蓦然睁大,浅浅的瞳孔向内紧缩。
镜头拉进,对准黑色制服的手。
袖子已经湿透了,但那不是水,袖口露出血淋淋的手,好像刚被剥了皮一样,血液染红白色床单。
消瘦的身影开始晃,时野大步上前扶住他,目光不经意往手机屏幕上一瞥,也是一愣。
手机传来对方的声音:“会长,幸好刚才安保公司的人及时赶到,医生说张锦程的手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以后还能用。”
咔——
周谢把视频挂掉,黑黝黝的眼底闪烁光芒,“看到了吗?不公平就是这样制造出来的。你以为那些人个个都跟新闻里写的一样善良优雅美好吗?你对他们到底有什么奇怪的滤镜?我告诉你,手里越是有权力,做的事就越野蛮,个个议员三天两头遭到暗杀,选举现场的枪击事件比你每天吃的饭还多,校长为什么要为了你去惹这些人。”
温绒蓦然一抖,唇角出现诡异的惨白。
好像完全失去机能,他努力咬唇,喉结滚动,也要过好几秒才能艰难吐出“谁——”这个字音。
“是谁重要吗?你一个无权无势的特招生能做什么。”
温绒两只手忽然用力抓住时野的手臂,因为他几乎要倒下去,只有这样做才能稳住身形。
再次用力吞咽,才勉强出声:“我什么都可以做。”
一直沉静的脸蓦然变色,只是眼皮一眨,眼白就变成骇人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