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虚与委蛇的人都是帮凶。
天气越来越暖和,下午五点,阳光还在走廊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温绒站在窗边吹风,一段时间没有修理过的头发都被吹开,浅浅的眸子被浸透成金色。
周谢走到他身边时,天际线上浮着一片火红的晚霞。
“我有一段时间跟你现在一样难受。”
温绒没有回答,眼睛被风吹得眨了又眨。
周谢继续说:“在被你欺负的时候。”
“噗嗤”温绒被逗笑了,但没回话。
“以前我被你弄得焦头烂额,经常这样对着风景发呆,要么抽烟,一抽抽一整天。所以我懂你现在的心情。”
“你现在说话好像时野啊。”
周谢顿了下,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提起时野,不过也不反驳温绒,顺着话说:“毕竟一块长大的。”
“一起长大是什么感觉?”
问完,温绒想到什么,继续说:“你开学的时候做假投票欺负时野,完全看不出来像是一块儿长大的。”
“是么……可以抽烟吗?”
“教学楼里还是别抽烟了吧。”
周谢顺从的从口袋里摸出支烟,单单咬在嘴上。
“我之前想,处理好所有的利益关系,就可以一直掌握最高权力,做我爸最强的助力。”
温绒扯了扯嘴角。
“你别笑,很多人都这样想,学生会这些人这样想,政府里那些人也这样想,因为整个环境都是如此,联邦的社会结构就是拼关系。”
“……”
空气沉默,周谢意识到自己说着说着,竟然说到了自己身上,忙不迭强行扭转话题,“至于我跟时野现在还能这样,或许就是你说的……世界上关系最好的朋友吧,有点矛盾,会吵架会打架,但跟别人比起来,总归更信任他一点。”
“好羡慕。”
“嗯……”周谢心情却不怎么好。
他自我剖析一堆,温绒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有说到时野才回应。
“你是不是觉得我以前很差劲。”周谢忍不住把烟从嘴里拿下来,用一种毫不在意的豁达语气问。
“……”
下课时间,走廊上传来学生下楼的脚步声。
这一处却静得可怕。
又一次的沉默让周谢不敢追问,恍惚地把烟收进口袋,视线乱飞,“饿不饿,该去吃饭了。”
他不是傻子,温绒的态度很明确,并不想讨论关于他的任何事,对于那些自我剖析,或者说能了解他的途径,没有任何兴趣。
无端有些失落,又不敢质问,只能小心翼翼地避开。
正调整着情绪,突然“唰”地一声响,温绒将窗户拉上。
“莱昂学长给我说,很多事情没有对错之分,要看站在什么立场。我一直站在时野的立场,所以我觉得你以前很差劲。”
周谢猝然定住,心头酸楚不敢表现出来,勉强笑一笑。
“不过你也有很多优点……”
周谢迅速望过去,期待温绒列举出优点。
温绒微笑,“饿了,吃饭去吧。”
“你……”还没说我的优点。
周谢望着温绒下楼,好像知道他看着似的,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像是道别。
在得意吧。
肯定。
周谢转脑袋,没在玻璃里看见温绒的背影,手机收到消息。
[走,吃饭。]
静立良久,他无端笑了下,有种所有心思全部晒在太阳底下的错觉。
温绒在楼下等他,两人一起去的食堂。
周谢刻意观察温绒的喜好,绿叶菜多,肉少,清淡口味,带一点甜。
吃饭时不说话不分心,咀嚼斯文。
虽然在福利院长大,习惯却不怎么糟糕,说明过去人生里曾小心翼翼地关注四周,敏感地模仿,努力拉近自己跟其他人的差距。
“你还跟以前的朋友有联系吗?”周谢想要再从蛛丝马迹中了解温绒一点,随口问道。
“嗯?”
“你朋友应该都读大学了……无论什么大学,跟弗罗里曼学院都有些差距,他们会很羡慕你,也会经常联系你。你们平时都聊什么。”
“我以前没有朋友。”
周谢喉头一卡,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触碰雷区,都忍不住想,是不是该冒犯地找人去查一下温绒的过去,免得一开口又惹温绒不高兴。
慌乱之际,温绒神色淡然,“不过我感觉弗罗里曼学院也没比其他大学好到哪里去。”
周谢给他科普:“虽然你对这里印象不好,但实力这一块儿你没办法质疑,弗罗里曼学院的招牌是一代又一代学生搞科研,打比赛赢来的。”
“我以前看新闻,有大学生对游乐园非人的入园规则不满,自己跟游乐园打官司,为所有游客谋取利益。在弗罗里曼学院,我没看到这样的学生。”
“游乐园的老板大概率是弗罗里曼学院的校友,一般情况下不会有学弟跟学长打官司。”
“而且弗罗里曼学院的学生进游乐园不用走普通人通道。”
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周谢看温绒若有所思,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闭嘴。
焦躁的心情又让他不得不解释,“我只是基于客观事实分析原因,没有其他意思。”
“我明白的,你的意思是弗罗里曼学院的学生都是既得利益者,不可能掀自己的桌子。”
“嗯……”周谢仍然心虚,岔开话题,“项目研讨会后有联邦大学生网球联赛,模拟议会全国辩论赛,学生会会长要帮着处理赛事,你等着看林竞航的笑话好了。”
“你说弗罗里曼学院的学生打比赛很厉害,林竞航怎么会闹笑话?”
“每一次大比赛,学生会会长都要带队伍的,至少要帮忙核对各方面的手续,防止他们资料或者程序上出错,林竞航的性格做不好这些事。”
“在聊什么?”
一道不属于温绒的声音蓦然插进来。
莱昂端着盘子坐在温绒身边。
“学长!”
温绒眼睛蹭亮,让周谢真情实感体会到,接过吻的人就是不一样,比起看林竞航的笑话,见到莱昂更让他开心。
“嗯,你们刚才在在说什么?”
“我在思考弗罗里曼学院的风气成因,刚才周谢给我提供了一个很不错的思路。”
“哦?说来听听。”
温绒不太好意思地笑笑,“一点不成熟的想法而已,还是不说了。”
察觉到温绒在防备莱昂,周谢愉悦地用筷子戳了下碗底。
莱昂维持笑容,“最近有新电影上映,要不要看?”
“我……”
“还是要过一下正常的大学生活,吃吃喝喝,到处玩玩。要是整天忙着学生会的事,不就变成周谢了吗?”
周谢莫名中一枪,瞪眼过去。
莱昂半点眼神不给他,继续说:“我已经买好票了,等会儿回去换身衣服,我们一起去。”
温绒:“好的。”
好的?!
周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起到反面教材的作用,但一口饭都吃不下了,放下筷子问:“什么电影?我也要看。”
莱昂:“你不感兴趣。”
“你怎么知道我不感兴趣,我不感兴趣,时野就不感兴趣吗?”
莱昂坚持跟温绒说:“就我们俩去看吧,又不是小学生上厕所,还要手拉手一起去。”
温绒:“行。”
周谢:“……”
温绒跟莱昂去看电影了。
周谢戒了一段时间的烟,没忍住又重新开始抽起来。
尼古丁抚不平涌动的思绪,烧到底,差点烫到手。
他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温绒已经接受他了,至少把他当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