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和水晶树的过分同化让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棵树，他能感知到无数水晶树遍布在各地，意识被分裂成无数片碎块，全部硬挤在他的脑子里。
他想问问沈季现在的情况，黎知厌又在哪里？
但那些风吹躁动会立刻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根本没办法做到像一个人一样思考。
他在哪里？他是什么？
……他是一棵树吧？
【他的意识在涣散。】系统在汇报楚烨的情况，【污染度持续上升，94、105、179！】
【要马上拔掉他胸口里的寄生种子，阻止同化！】
“我知道了。”沈季把楚烨平稳的放置在地面，手轻抚在他的胸口。
“楚烨，放松。”
菌丝在楚烨的体内勘探情况，它们游走在楚烨的血管里，那里面已经被树种塞得满满当当，它们想进去就得先打一架把树根给啃掉。
每打一下架每啃一口污染楚烨都会感受到刀割一般的疼。
“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但能不能活着就看你自己了。”
沈季呼出一口气，“千万要撑住。”
楚烨的意识因为沈季的话语凝聚起来，他看向沈季。
因为没戴眼镜，所以楚烨能直视到沈季的眼睛，沈医生不喜欢笑，所以他的眼睛总是冷冰冰的，和他的外在形象难以契合，那是一种很难以言喻的冷漠气场，带着让人难以招架的气质。
明明感觉不到任何污染气息，却总觉得此时的他似乎比S级污染物园丁更危险。
楚烨放缓呼吸，让自己尽可能的放松。
园丁的污染确实霸道，尤其这是园丁一直很在意的水晶树中心树的种子，但无论什么霸道的污染对沈季来说都没有问题，他的菌丝可以吞噬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污染，不管是S级污染物还是S级异变者。
菌丝们也很听话，它们追逐着种子的根系，对不远处正在打架的黎知厌和园丁连看都不看一眼。
它们是沈季的污染，沈季想做什么它们就想做什么。
只有沈季不干正经事的时候它们才会撒泼打滚问沈季要吃的。
就这样，它们嘿咻嘿咻的干活，啃断了几乎所有的根系，将那些连接在楚烨内脏上的东西隔断。
沈季伸手摁住楚烨的胸膛。
“你准备好了吗？”
楚烨神色茫然。
准备什么？！
沈季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开始用力，伴随着一阵拉扯声，树苗被整个从他的胸口拔出。
鲜血溅出染到沈季湿透的白衬衫上，晕成一片片淡红色。
楚烨痛到眼冒金星，他耳朵都在嗡嗡作响，心脏仿佛都已经停止运转。
但他的心脏还在跳，血液还在流动，全身上下的零件都很齐全，没有哪里缺斤少两。
沈季松了口气，他把拔出来的树苗扔到一边，围在旁边的菌丝们迅速扑上去，像一群抢食的小狗，很快就把一整棵污染树苗啃完了。
“怎么样？”沈季问楚烨。
他甩了甩手上的血水，又把挂在衬衫口袋的眼镜取下戴上，在戴眼镜的时候，手臂上的血迹点在他的脸上，于是他的眼尾便泛着红，血色让他整个人的冷漠气质更加强烈，却因为全身湿漉漉变成了一种奇怪的魅惑感。
可惜楚烨连视线都是朦胧的，根本看不到沈季的样子，也回答不了沈季的问题。
他只是勉强指了一个方向，嘴巴很轻的动了动，接着便直接昏死过去。
“那边？”沈季看向那里，“系统，那边有什么？”
【我读了一下唇语，虽然不太明显，但楚烨说的好像是：植物园在那里。】
“这里不算是园丁的植物园吗？”
【很可能并不完全是。】系统分析，【每个污染物都有相当强烈的地盘意识，就像是你在园丁的污染种子入侵时想的是要来犁掉园丁的种植园，这是本能冲动，无法克制的东西，可是你和主角在这个种植园待了这么久，园丁却没有第一时间驱逐你们。】
【这很奇怪。】
【但如果这里并不是园丁的种植园内部，那就合理了。】
“你的意思是：小蘑菇们把整个Q市当做它们的地盘，但实际上小蘑菇们最认同的地盘其实是收容所，仅仅只是侵入Q市并不会让它们做出太过违反常理的事情，它们最在乎的还是收容所。”
【没错，你很懂嘛，不愧是S级污染物秽！】
“别叫我秽。”沈季站起来。
菌丝们随着他的意念行动，一菇成军，浩浩荡荡的冲向楚烨指向的方向。
主人让它们去探路！去打架！
哼哼！让你看看我们小蘑菇的实力！
占据整个种植园，把所有污染都啃掉！
水晶林外，黎知厌正在阻挡园丁的侵袭，园丁的头发已经被烧焦了一半，焦黑的树枝挂在他的头发上，散发着焦糊的气息。
“人类。”园丁死死地盯着黎知厌，“为什么你在和记者一起行动？”
黎知厌的头发顶端顶着一只蝴蝶，他非常好奇的询问：“你为什么叫他记者？”
园丁皱眉，“因为他是记者所以我叫他记者！”
黎知厌：……
“就像是我叫园丁，他叫记者。”园丁再次开口解释，“都是人类给我们取得名字。”
黎知厌摇头，“你的名字是人类取得，但他可不是，他有自己的名字，他不叫记者。”
园丁：……
“他骗我！”园丁再次愤怒，“他甚至都不叫记者，却骗我他叫记者！”
因为愤怒，园丁都忘了质问为什么沈季一个S级污染物和人类异变者混迹在一起。
也就在这时，园丁和黎知厌同时转头。
他们什么都没有看到，却能够感觉到一股非常奇怪的污染在逼近，那份污染以庞大的数量错开他们，迅速朝着一个方向狂奔，还没等黎知厌做出反应，园丁先脸色一变。
它甚至不再在意自己的水晶树种子被销毁，而是直接在黎知厌面前消失。
黎知厌奇怪的歪歪头，他顶着小蝴蝶看向污染浩浩荡荡离开的位置。
“他们发现了什么？”
黎知厌自言自语，“也不知道楚烨怎么样了。”
“先回去看看吧。”
顶着小蝴蝶回到楚烨的所在地，他看到沈季跪立在地上摁着楚烨的胸口。
盖在楚烨身上的工作服已经从深蓝色变成深紫色，上面都是鲜血，散发着温热的血腥味，旁边是被拔出的水晶树小苗，小苗已经枯萎，艳丽的花瓣落了一地。
看来治疗的很成功。
黎知厌走过去，“怎么样？”
“还活着。”沈季把手放开，他轻叹口气，“命真大。”
沈季随着姿势直接坐在地上，此时也不在意地面是不是刚下过雨，是不是很多泥土，反正他和黎知厌被雨淋了一通，又在这里救人溅上血，早就看不得了。
他大概这辈子都没这么脏过。
黎知厌跟着沈季坐下，“谢了。”
“没必要和我道谢，我是收容所的医护人员……”
“你们收容所拯救民众的心不比我们警卫队差。”黎知厌抢了沈季的话头，“我明白，沈医生也是一直这么做的。”
明明被抢了话，沈季却不觉得反感，他只是轻轻的呼出一口气。
然后对着黎知厌轻笑了一下。
他的全身湿漉漉，黑色的发丝被雨淋湿贴在一起，他身上的白衬衫溅上了血，下半身是一条深蓝色的工装裤，他全身上下凌乱不堪，只有白衬衫认认真真的系到最上面的一颗扣子。
就是这样的沈季，他很轻的对着黎知厌笑。
黎知厌看愣了一秒，等沈季不再笑后才不舍的收回视线。
“沈医生可以多笑笑，你笑起来很好看。”
“该笑的时候当然会笑，黎先生就不要强人所难了。”
“真是幸好带你来了，这种情况下都能把人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