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某处空落落的。
他动了动手指,人鱼幼崽软融的体温好像还存在,丝丝缕缕缠绕在指尖,就算闭着眼也能感受到。
分明早就接受习惯了这样的寂静,现在却觉得过分安静,安静的有点不适应。
即便总是想着让小人鱼早些独立,但他现在脑海里一帧一帧都是小人鱼的脸蛋。
担心他会不会埋在被子里生闷气,会不会偷偷掉小珍珠……现在他倒有点庆幸自己把小人鱼带过来了,要是小人鱼不在身边,隔着无数星系,他又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去惦记。
时间静静流逝,直到爆发期过去,光脑上的时间来到凌晨,本该发生的并没有发生。
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他接通内线,“让医生过来。”
端点医护中心最为忙碌,根据迪肯星人的感染深浅要进行观察编号和治疗,通信让医护中心的氛围愈发紧张:“元帅的状况是不是恶化了?”
“都忙自己的,”主理医生匆匆让人准备医疗器械,“我先去看看情况。”
来到封闭室,并没有感受到预想之中狂暴的精神力,主理医生松了口气,“大人,是我。”
“进。”
主理医生擦擦额头上的汗,开门走进去,赫伦恩抱臂坐在椅子上,眼睫微阖:“你不必紧张,我状态还不错。”
医生确认了他的状态,语气透出一丝疑惑:“您这次爆发期好像很平静。”
赫伦恩淡淡道:“给我查一查。”
“是。”
医生果断让人准备检测仪,这是一种比洛瓷上次在基因中心检查时接受的更细致的检测仪器,制造出来专门捕捉污染物质的仪器,甚至能够追踪附着在精神体上的腐蚀物的动态轨迹。
仪器经过测量后会给出腐蚀物近半年来的活跃报告,以及目前附着区域的横截面。
检查报告一出来,医生眉头紧锁,迟疑道:“您的爆发期不是消失……而是已经度过了。”
赫伦恩说,“度过了?”
“虽说腐蚀物每三个月会固定活动一次,但随着精神体被腐蚀的情况越发严重,其实爆发期的间隔会不断的缩短,这次就是提前爆发过了……”医生观察着图像上的时间节点,疑惑问:“您没有感受到吗?”
这些污染物质一旦附着到精神体上,精神体不仅要承受日夜侵蚀的痛苦,还有三个月一次的固定暴动——如果说前者是像是每天有一柄小锤子在脑海里敲,那么后者就是能清晰感知到自己精神体的一部分正在被腐蚀物疯狂啃食吞噬。
如果经历过爆发期,赫伦恩不可能毫无察觉。
赫伦恩一言不发,他注视着图像上的日期,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奇怪,孔洞区域好像相比之前还缩小了……”医生一开始看着成像还有点疑惑,后来确信范围确实是缩小了,死死盯着成像上的光点,嘴唇发抖。
精神体是精神力凝实后的具象化,赫伦恩原本冰湖般的精神体,现今却布满青黑点块,千疮百孔,那些污染物质吞噬,扩张,溶解,在爬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个个黑色的窟窿,像是落在白纸上的烟疤,触目惊心。
这些就是巴哈伊留给人类最后的诅咒,也是那场波澜壮阔战争的见证。
在反复观察成像上的变化,拿出过去和刚获得的图像进行效对,在几个变化的区域进行了标注后,医生确认孔洞区域确实缩小一小部分,他指向波值发生最大变化的日期,激动的问:“您做了什么?难道用了普利切最新开发的试剂吗?”
第13章
赫伦恩想到自己书房里的蓝色药剂。
普利切将最新的药剂送到了他的府邸,但他并没有使用。
得到否定答案,医生的表情从惊讶变为疑惑,他盯着图像界面,喃喃自语:“是的,您的情况属于重症,据我所知目前治疗重症的方法只有普利切的治疗舱,即使是最新开发出来的药剂也没有这样好的效果……”
“您看这段切片,不仅污损部位淡化了,而且孔洞也在愈合,我发誓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先例……”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医生喋喋自语,“您能想到什么线索吗?”
赫伦恩似乎在思索什么,却没有将自己的猜测诉之于口:“……没有想到别的。”
医生坐不住了,径直站了起来:“我得去资料库查一查文献,您要是想到什么及时联系我。”
赫伦恩没有拦他。
医生迈着火急火燎的步伐与十束擦肩而过。
十束知道今天是爆发期,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匆匆敲门,得到许可后冲进房间,见元帅状态还不错,瞬间缓了口气。
赫伦恩淡淡看着他:“洛洛在做什么?”
“睡着了,”十束叹气说,“委屈巴巴闹腾了好一会儿。”
“这段时间你多费点心思教导他。”
十束不解:“您为何呢,洛洛依赖您,这不是好事吗?”
赫伦恩语气一贯平静:“人鱼属于海洋,他总会离开的。”人鱼并不属于池水,而是更辽阔的大海,他养小人鱼并不是想豢养起来供自己盘弄,只是想帮小人鱼独立,最终放他回归海洋。
正好他最近比较忙,也能纠正一下小人鱼黏人的性子。
十束舌尖顶了顶后槽牙。
这才明白赫伦恩的心思,扪心自问,自己有这么一条黏糊糊的小人鱼,肯定是舍不得放手的。
赫伦恩起身,走到小人鱼的房间。
一眼就看到床单凹陷的中央一只小小的白团,团成鱼卷的幼崽,尾巴勾缠着被单,奶乎乎的脸颊搭在手臂上被挤出一团软肉,整条鱼委屈巴巴缩成一团,小爪子紧紧抱着体型和自己差不多的小鸭子玩偶。
“睡着的时候才最乖顺。”
他俯身坐在床边,指腹轻轻碰了碰小人鱼泛红的眼眶,帮他把压在脸颊下面的头发捋顺。
“哼恩……”洛瓷抽动柔软的小鼻尖,就跟抱着块粘人的糖糕似的抱住他的手指咬了一口。
呜……
似乎觉得太硬了,小人鱼撅起嘴巴,艰难的把他的手指推开,抱紧怀里的小鸭子玩偶,埋头咬了一口。
小鸭子扁扁的嘴巴发出“叽呀叽呀”的叫声。
“米……”米鲁被惊醒了,看到洛瓷怀里的小鸭子玩偶,软体都气得红了,哼哧哼哧撅着屁股把小鸭子拱开,自己钻进洛瓷怀里。
洛瓷怀抱着米鲁,胖墩墩的尾巴紧紧蜷成一个小团。
这其实是小人鱼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注视着那张睡觉还委屈巴巴的脸蛋,赫伦恩俯身把小人鱼抱起来,回到自己的房间。
看着这一幕,十束望了望黑乎乎的天花板:嘁,还不是心软了吗?
·
次日一早,洛瓷睡醒过来。
顶着一头松软的头发,还没彻底睡醒,他揉揉眼睛,慢吞吞去摸自己的尾巴。
湿漉漉的,不久前刚有人给他涂了尾膜。
不用说,肯定是赫伦恩。
人鱼忘性大。
鉴于赫伦恩给他涂了尾膜,洛瓷扭扭尾巴,作为一条大度的鱼,打算不计较昨天的事情。
他睁开眼,才发现四周黑乎乎的。
小人鱼脸颊微鼓,胖墩墩的手使劲捏成小拳头,往上推了推,贝壳状的躲避屋被他推开一条缝。
光线立即照进来,原来他正在赫伦恩房间的水缸里。
看来赫伦恩也离不开他嘛……鱼崽挺了挺小胸脯。
赫伦恩早就不在房间里了,过了会,十束来给小人鱼送早餐。
外面阴云密布了数日,浓云将天空压成了灰黑色,似乎在等待着一场狂风骤雨。
洛瓷早就饿了,圆溜溜的眼睛倏的亮起来,嗅到熟悉的鱼香味,摆动小尾巴就想冲过来。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变胖了,冲了两下,身子刚好被卡在贝壳中间,奋力扭动都睁不开。
他兴奋过了头,干脆放下抬住贝壳的小手,想径直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