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睡至半夜,饿了的江颂又爬起来迷迷糊糊的把供桌上的糕点吃了一两块。
看着这一切的商扶砚:“……”
哪有信徒会这样的。
他心不诚。
商扶砚以往是从来不会在乎这些的,毕竟于祂而言,万物如过眼云烟,生命和尘埃一样不值一提。
可如今看着那顶着呆毛,眼皮耷拉着偷吃的小老鼠,祂莫名动了下指尖。
瞬间,燃尽的香灰准确无比的弯折掉在江颂手背上。
温度不高,但也热热的,像是一点微不足道的警告。
可江颂这笨蛋哪里能意识到这种拐弯抹角的拒绝,他眼神迷糊,在清亮的月色中眨了眨眼,伸手拍掉那点香灰,又拿一块桃花酥。
商扶砚:“……”
——
路有些远,江颂坐在玉舟上花了三月的时间才到雍州。
这是江颂第二次来这里,并不算熟悉,但薛家在雍州名头大,是盘踞在此上千年的世家大族,三岁幼童都能指出他家的方向,所以江颂找得倒也顺畅。
不过到了门前,瞧着那紧闭的朱红大门,江颂眸中洇开了几许疑惑。
之前他来这儿时,大门敞开,里间的亭台楼阁精美华丽,错落有致,来往的丫鬟和小厮规矩有序,一派和乐昌盛之象。
现在却截然不同,青天白日下,红艳艳的灯笼挂在门阙两侧,里面没有任何声响,阴冷沉寂得像是一座死宅。
“兴许本来就是这样呢。”
从小布包里冒出脑袋的季桐应着江颂的疑惑,仰头与他说:“上次你来不是正赶上薛栖大婚吗?自然会热闹些。”
江颂一寻思也是这么个理,于是上前礼貌的敲了敲门。
许久,那厚重的朱红大门才拉开了一点缝隙,里面的老者目色沉郁漆黑,垂垂老矣得像是一块将死的枯木,阴郁至极地盯着江颂。
后者被吓了一跳,有些紧张的攥紧了手指,很礼貌地问:“您好,我是玉山道观的弟子,来找薛栖的。”
“玉,山……”
嘶哑难听的声音怪异到了极点,艰涩得像是第一次说话般,听得江颂后颈发凉。
他就算再迟钝,也察觉出了这老者的诡异,白着脸色微微向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笑牵强了几分。
“这个……今天是不是不太方便,没关系,那我改天再来找他也行。”
丢下这句话,江颂转头就跑,然而没跑两步,身后又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颂颂?”
是薛栖。
江颂应声回头,瞧见那大门不知什么时候被完全拉开了,站在正中间的薛栖一如记忆中那般温缓和善,优雅矜贵。
只是不知是不是这府邸过于冷清的原因,薛栖站在那儿,身后空荡荡的,莫名有些像深宅大院幽幽飘着的……鬼。
最后那个字眼像是细小的石子般落在江颂思绪上,他呼吸微窒,声音有些发飘地应了一声:“嗯~”
薛栖像是被逗弄到,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干嘛?这么久没见,是忘记我了吗?”
熟悉的语调和表情叫江颂心里的不安散了几分,他捏紧手中的油纸伞,仔细观察了一番薛栖。
有影子,会呼吸,眼睛有亮光,表情很自然。
不是鬼。
薛栖没死,没有像传言那般被捏碎了脑袋,尸体被鬣犬抢食殆尽。
江颂轻轻松了口气,在薛栖揶揄的目光中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抱歉,我还以为你是那啥……”
他声音越说越小,折返回去时从自己的小布包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
上门探访朋友需要带伴手礼,这是人间的习俗。
江颂是个老实小妖怪,对此实行得一丝不苟。
“这是带给你的礼物,还有这一份是给你夫人的,以及这些,是给你父母的。”
他不断从自己乾坤袋里掏出东西,一股脑地塞到薛栖手中,期间指尖佯装不经意地轻轻扫过他的手背。
温热的触感和活人毫无差别。
薛栖似是没发现他的试探般,笑得无奈,“好了好了,你不用这么客气,话说,怎么突然来找我了,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把江颂引入门内。
“吱——”
朱红色的大门合上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最终彻底关上时,对外的朱漆大门完全变了样。
溅着洗不掉的血迹,木板破败陈旧,门缝上面贴着黄底黑字的封条,门阙两侧的灯笼也变成了腐烂发臭的头颅。
荒草丛生,怨气滔天。
是为鬼宅。
漠然看着这一幕的商扶砚眸色平静,转而下一秒便敛回了目光。
人各有命,在祂编纂规则的时候便是如此。
江颂本就有这一劫,他会死在那鬼域之内。
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一个微不足道,且早就该毁掉的小妖怪而已。
随手打碎面前的灵镜,商扶砚起身,衣摆掠过茶桌,上面摆放的桃花酥很整齐,就是顶上少了几块。
上前收拾的青雀以为是道尊吃的,他心里还在奇怪,毕竟道尊以往从不纳膳。
他眸底满是惊诧,才准备伸手去碰那碟桃花酥,手背便被一道灵力重重打了一下。
剧烈的疼痛直冲头皮,叫青雀脸色瞬间泛白,急忙后退,躬身垂首,连连请罪。
面色平静的商扶砚眸光依旧冷淡,祂压着眼皮,逆光站着,眉目沉在阴影中,声音无波无澜。
“别碰它。”
青雀额头冒出冷汗,心底满是惊惧,声音发紧:“是,弟子知错。”
另一头,一无所知的小妖怪心里藏着事儿,心不在焉地和薛栖寒暄了几句后,就忍不住进了正题。
“……薛师兄,能问你一件事吗?”
江颂坐在蒲团上,莫名有些紧张,捧着小茶杯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薛栖黑沉沉的眼珠透不进去光,不动声色的瞥过那点颜色,就着凉茶浸了浸喉腔中的干渴,面上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怎么了?你说。”
“就是,嗯……”江颂斟酌着措辞,问道:“你当初离开玉山道观,真的是因为身体原因吗?”
“怎么问起这个了?”
江颂抿了一下唇瓣,将茶杯放下后,神色很郑重。
“薛师兄,我想知道,你当初离开是不是因为我的原因。”
话才出口,一道苍老的声音忽然落在江颂耳边。
“这是来客人了?”
嘶哑的腔调和之前开门的老者很相似,江颂下意识回头,瞧见那弓腰驼背的老人时被吓了一跳。
身形瘦削,皮肤苍老,像是一层薄薄的树皮包在骨头上,瘦骨嶙峋的身躯藏在宽大华美的衣服底下,莫名叫人不舒服到了极点。
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目光粘腻在江颂身上后突兀裂开一个笑。
“原来是江小先生啊,祭月仙尊可还安好,上次一别,算来也有好些时日了。”
“挺,挺好的。”
江颂认出了人,薛明涛,薛栖的父亲,上次见到的时候还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后院养了十几个小妾,对李缘笑得很谄媚。
怎么现在变成这副模样了?
他心底惊诧,谈话被打断后,他也一时之间没办法再继续。
好在薛栖一向细心,看出了他的不安,便温声让他先休息一下。
事情也不是很紧急,而且江颂看出了薛栖似乎不太想谈论这件事,只得先作罢。
被丫鬟带着去了客房,闷在布兜里一直没说话的季桐忽然颤巍巍的冒出了个头。
它面上表情很奇怪,示意江颂靠过去,压着气音小声说:“刚刚路过薛明涛的时候,我看见他脖子后面有缝痕,黑线粘连着腐肉,蛆虫在里面翻爬。”
“他不是活人。”
第126章 引诱神明堕落的卑劣信徒16
泛凉的嗓音叫江颂瞳孔猛地缩紧, 呼吸都屏在了胸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