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觉留给白影和戚风的准备时间很短,也正合了前者的心意。有反心是一回事,真正定了计划又是另一回事,更别说容觉有双看透人心的眼睛,让白影不太敢出现在他面前,正好借着准备大典的理由每天忙碌。
那一天,各族都有使者来到万族学院,想要见证这一轩辕当初没能完成的统一;那一天,天气格外和煦,连学院外的灵力风暴都似乎温柔了不少。
那一天,在极北之境的某个地方,青沐尝试解开禁制,头疼欲裂,下意识使用了自己的天赋。
下一秒,他的手脚都开始伸展,面容渐渐褪去稚嫩,有了清晰的轮廓。
被混淆的时间轻轻拨正了。
沐闻识睁开眼,看着眼前的禁制。
对青沐来说头疼不已的禁锢,他只是轻轻一伸手,就找到了解法。
登基仪式上,自然少不了酒水。
酒水是白影负责安排的,戚风稍稍尝了一口,发现这酒的口感很特别,格外甜滑,又有一种特殊的清冽香气,和饮料似的。
大概是怕有人喝了烈酒发酒疯?他心里暗暗猜测。
对酒的关注只是一瞬间,戚风更多的心思还是放在了自己的任务上。
主线任务是让容觉成王,很快,他就可以成功了!至于支线任务的「治愈容觉」,呵呵呵,虽然它的奖励比主线还高,但哪怕再翻一百倍呢,戚风也只想让它哪凉快哪待着去。
当容觉的身影出现,戚风是最激动的人之一。
和别人的激动不同,他的激动纯粹是因为任务。
也因此,当容觉手握轩辕圣书戴上冠冕的时候,本该提示他任务成功的系统震惊了:“任务完成度怎么在下降……清零了?什么,我们失败了?”
戚风也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在脱离世界的前一秒还愤怒地嚷嚷着让系统申请bug检查,与此同时,殿内的局势突然转变。
兵刃亮出,寒芒一片,所指的正是殿上面容苍白突然吐血的新王。
而让人群里的白影不安的是,被背叛、被包围,显见已经无路可走了,容觉脸上却不见吃惊的神色。
他心底开始发寒,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容觉又吐了一口血。
体内的反噬让他本就因心头血流失而破败的身体更加摇摇欲坠,但他望着殿下指向他的兵刃,甚至轻轻弯了弯唇角。
——既然要伪装,当然要装的彻底。成王从来不是他的目的,给这些人提供机会才是。
“在等什么?不如一起来吧……”容觉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他知道他们在等他唤出暗地里的扈卫,但他们注定是等不到了。那些人被他派出去清理痕迹,而找不到这些暗卫,他们就不会敢杀他。当然,折磨、拷问是少不了的。
大约还有半个月,师兄应该就能恢复记忆从极北之地出来了……看到他这么惨,一定会原谅他曾经「冲动」做过的一些错事吧?毕竟,他也只是被人教唆的「受害者」啊……
容觉的目光落在白影身上,甚至有一点隐秘的期待。
耳畔似乎有叹息响起。
容觉的身躯突然僵住。
黑发,白衣。一道熟悉的身影踏入殿内。
那个人明明不该出现在这里……但偏偏,他出现了。
有认出他的人发出惊呼。
沐闻识神情寡淡,什么也没说,却有一种奇异的令人信服敬畏的气质。人群如潮水般分开。
沐闻识谁也没看,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各色异样的眼光里,不疾不徐地走上台阶,站在容觉身侧面对众人。
面对殿下或警惕或怀疑的目光,他微微一笑,说出的第一句话是:“极北之境已经开放,任何族群都可以前往定居。”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如同往滚烫的沸油里浇了一瓢水,激起无数飞溅。
这些人密谋了那么久,最大的共同利益就是极北之境的居住权——如果不是容觉不肯开放极北之境,谁提杀谁,今天在这里动手的人能少一半。
有人犹豫半晌,提出质疑:“你说的可是真的?”
沐闻识不答,目光投向了藏在人群里的风胜。被他的目光轻轻一扫,风胜从震惊中缓过来,脸色数变,最终咬牙站出来说:“沐苑主是羽族的前辈,一手改变了现在的极北之境,既然是您说的,自然没有问题。”
作为羽族的现任领袖,风胜的承认无疑是最好的证明。人群顿时蠢蠢欲动起来,有些还互相警惕地对视一眼:如果是真的,那自家族群的搬迁当然是越快越好!
但还是有人不甘心,说:“即便如此,我们今日也要先拿下这个暴君!谁不知道他手腕残酷,多少族群灭绝在他手上,一旦被他跑了,我们早晚会遭到报复!”
他这句话刚出口,容觉本就毫无血色的脸色愈白,连气息都变得微弱起来。
但真正让他手指发抖的是,沐闻识并没有看他,哪怕一眼。
他只是语气平静地说:“容觉是我的师弟,即使要管教,也是我来。”顿了顿,又道,“三日。三日后,我自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沐闻识许久没有在人前出现,他的许诺其实本不足以让他们退去。真正「打动」他们的,是沐闻识的下一句话:
“若是不服的,可以先来和我比过一场。只是极北之境的时空尚不稳定,还需要我的灵力维持,如果因此导致极北之境出了问题……”
他垂眸一笑,云淡风轻,却让本来坚决反对的人青了脸,彼此商议一番就不情不愿地离开了——沐闻识的态度这么坚决,他们倒不是怕打不过他,只是万一真的把极北之境打坏了可怎么办?这世上时空天赋者或许不止有沐闻识一个人。
但造诣如他一般的,想要找出第二个还真的无比困难。只能先去安排迁移之事,再来徐徐图之了。
人群离开后,大殿一时空旷下来,静得落针可闻。
沐闻识这才侧头,看向容觉。
记忆里的少年已经长成了青年。容觉摇摇欲坠地站在那里,脸色白得可怕,脊背却还是挺直的,一双漂亮至极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固执地盯着他,一如从前无数次那样。
下一刻,沐闻识伸出手,抱住了因虚弱而向后倒去的身影。
“师兄……”容觉一只手攥紧了他的衣袖,试探地轻唤。
沐闻识抱着他席地而坐,凝视他苍白如纸的面容,半晌才笑了一下,轻声问:“这是小觉第一次对我用苦肉计吧?”
容觉瞳孔一缩,一颗心仿佛被紧紧攥住,又仿佛在不停不停地往下沉,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沐闻识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让他感受到了比反噬强无数倍的痛苦折磨。
“师兄……”他本能地想要说些什么,但对上沐闻识目光的一刹那,一种近乎直觉的敏锐告诉他,沐闻识很可能什么都知道了。他整个人顿时变成了一具僵硬的木偶,只有攥着沐闻识衣袖的手仍然没有松开。
然而,沐闻识望着他的目光并没有改变,他甚至轻轻摸了摸他的鬓发:“虽然我不喜欢你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达到目的,但你宁愿成为阶下囚也不愿意向我坦诚,应该是我做的不够好吧。”他摇摇头,“我明明知道你的性格……我只是没有想到你能走到这个地步。”
容觉的伪装成功吗?沐闻识其实并没有真的被他乖巧的面孔欺骗过,他一直知道自己的小觉是个什么样的人;但真要说失败,却也算不上:起码沐闻识从不知道容觉还有这样能把九州搅得天翻地覆的能力。
容觉怔怔地看着他。
师兄早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怎么可能呢……
沐闻识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的手指落在容觉脸侧,抹去了上面的一道血迹,继而一路向下,直到心脏的位置停住。
“小觉用了很多血来救我吧?”沐闻识的目光复杂到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容觉下意识想要否认,随即想起什么,低低地「嗯」了一声。
有一瞬间,他不习惯这样袒露的自己,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对从小作为实验品长大的他来说是致命的危险。但是一想到这个人是沐闻识,似乎又有一种奇异的安全感……即使他仍然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