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劳您操心。”燕纵毫无包袱,“这事咱们得讲讲长幼有序,有大哥在前面撑着,我不着急。”
燕冬说:“大哥可能要撑不住了。”
“哦,撑不住就……什么?”燕纵夹着一片菜叶子,琥珀眼珠茫然地盯着燕冬,一眼、两眼……七眼,菜叶子“啪”地落进碗里,“是谁!!!”
燕冬熟练地提前捂住耳朵,“哎呀,我瞎猜的,你别激动。”
“你知不知道瞎猜大哥铁树开花相当于猜测雪球怀孕?”燕纵谴责,“你好毒!”
小公狗怀不了孕,大哥也开不了花,从前的燕冬也这般想,但现在他有些动摇了。
“霸道世子攻和腹黑狐狸受”这句话像钉子一样锲入他的心里,凿出了怀疑不安的罅隙。
常青青快步进入雅间,对燕纵行礼,旋即快速禀道:“院里鬼影都没有。我进去搜了一圈,墙根底下有几道不同的脚印,寝屋被褥凌乱,被子还被捅了一刀,但没有血迹。”
“出事了,”燕冬蹙眉,“他的行踪暴露了。”
常青青猜测:“世子昨夜未归,会不会和此事有关?”
“一定是。”燕冬左手握着右手,“对,这就说得通了。”
“等会儿,”燕纵屈指扣桌,“叽里咕噜什么呢?”
燕冬看了常青青一眼,后者快速将事情的原委说了,燕纵手里的筷子缓缓搁下,不知道是该先惊讶于大哥偷藏宋风眠,还是燕冬怀疑宋风眠和大哥有奸|情。
“二哥,”燕冬说,“你觉得我怀疑得有没有道理?”
燕纵摩挲下巴,“你们先前说的男风,我已经知道是什么意思了。放在以前,我肯定头一个怀疑崔表哥,毕竟他酷爱美人,改日相中一个男美人也是极有可能的。”
“附议。”燕冬说,“我不想怀疑大哥,但我忍不住。”
那夜在书房,燕颂对他的询问短暂地迟疑了一瞬,像是有所保留,他不是没有察觉。那会儿他被一句“不喜欢”暂且安抚,可就像小时候偷偷藏起几篇课业那样,暂时蒙混过关只是因为燕颂在检查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面他若是犯了事,还是要拿出来秋后算账的。
燕纵看着燕冬苦兮兮的脸,“这么不想让大哥有人啊?”
“我这么想是不是很奇怪?”燕冬闷闷地,“毕竟如果你有了喜欢的姑娘,我恨不得立刻带着你上门求亲。”
燕纵是很爱这个阿弟的,但他并不吃燕颂的醋,谁让燕颂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燕冬的时候,他还是个到处撒野的泼猴呢?闻言,他微微一笑,“行了,知道你很想把我泼出去了。”
“没有哦,”燕冬乖巧地说,“我是希望二哥幸福。”
“那你怎么不希望大哥幸福?”燕纵打趣,“你是不是怕大哥有家室后就不管你了?”
“大哥不会不管我。”燕冬说,“我就是不愿意这件事发生,就像不愿意看见你们不好一样,这是打心底里的想法。”
燕纵看着燕冬认真得近乎执拗的表情,心里莫名跳了跳。他觉得这事难办,只得说:“宋风眠,我会注意,有消息就告诉你。但此人身份敏感,你不要打探得太明显,以免被有心之人做文章。”
“我知道。”燕冬嘟囔,“若不是怕招惹耳目,我前几天就直接进那院子一探究竟了。”
但燕冬万万没想到,他不就山,山却已经砸他脚上了。
把燕纵送到青龙门,燕冬打道回府。车里熏着清香,燕颂调的,他闻惯了,觉得像燕颂就坐在他身旁一样,安心。
马车一路平稳地驶入国公府角门,常青青开门,燕冬下车就往熏风院走,打算照例将新编好的手串放在燕颂床边。
“小公子。”几个侍从抬着几个小箱子从另一方走来,停步向走到院子门前的燕冬行礼。
燕冬随口道:“搬的什么呀?”
“是换洗衣物和文房笔墨。”为首的侍从答。
燕冬随意开了一箱,入手的触感是寻常棉袍,不是燕颂的,却也不是熏风院侍从的穿衣规制。他有些疑惑,“给谁备的?”
“我。”
柔和的男声从院里传来,燕冬侧目,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狐狸眼。
燕冬眼眶微微瞪大,脑袋一片空白,但在这一瞬间,他奇异地并不觉得愤怒,只是僵硬地把目光从宋风眠身上移开,望向廊下的燕颂。
“哥哥。”燕冬倏地笑了,笑得眉眼弯弯,笑得纯真柔善,“家里来客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呢?”
第10章 醉酒
“你为什么要把宋风眠带回来?”
关了门窗,书房里只剩兄弟二人。燕冬杵在书桌前开门见山,他脸上没了笑,一副要逼宫的架势。
燕颂说:“小院不安全了。”
燕冬明白,宋风眠的安全影响着四皇子的处境,却也忍不住嗤笑,“难道偌大的雍京,只有咱家是安全的?这么大一座宅子,只有你熏风院可以藏人?”
坐着的云淡风轻,站着的咄咄逼人,书房内气息微凝。
燕颂看着燕冬,微微眯眼,像是在思忖裁度什么,旋即说:“此事我没必要和你交代。”
燕冬半步不退,眼眶冒火,“宋风眠身份特殊,你偏要把人往家里藏,是生怕没人参你有意站队、谋夺储君之位?”
“你是真的突然开始操心我在朝堂上的处境,还是只想扯旗让我把宋风眠撵走?”话这么说,燕颂也没真想着燕冬回答,他说,“好了。”
这俨然是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放在平时燕冬倒不觉得什么,但此时滋味全然不同,敷衍、隐瞒、赶他走,就为了宋风眠?!
燕冬耳朵嗡嗡,快要炸了,没禁住口无遮拦起来,“你是心里有数还是心里有情?你那天就是哄我的骗我的,你背着我在外面偷|情——”
“胡诌什么?”燕颂蹙眉,“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什么叫背着你偷|情?”
燕冬卷了卷气得脱缰的舌头,“我是说,你背着我在外面和人谈情说爱!”
“我和谁谈情说爱都不用背着你。”燕颂看着燕冬,像教幼时的燕冬叫自己“哥哥”那样,耐心而笃定地教他——他们是什么关系,“我是你的长兄,凡事无需向你报备,婚姻之事更无需征得你的同意,明白吗?”
燕冬瞪着眼,张着嘴,脑子里一片混沌,许久才憋出一句理不直气不壮的:
“可是我不想!”
“想不想不由你说了算。”燕颂像是被他闹得头疼,捏了捏鼻骨,冷淡或者说冷酷地撵他,“出去。”
燕冬鼻腔一酸,豆大的眼珠子滚落下来,抿入唇珠,咸,咸得要命!他瞪着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瞪得眼珠子尖涩发疼,突然一把夺过燕颂手中的黑漆管笔砸在桌上,转头就走,一颗石弹也似,气势汹汹地撞出门去。
“混账东西。”
燕颂的低斥声从身后传来,燕冬胸中攒火,已经顾不上怕,头也不回地嚷道:“那也是你教出来的!看不惯就打死我!”
燕颂起身走出书房,常春春见势不妙,连忙上前阻拦,“世子息怒!”
侧厅的宋风眠听到吵嚷声,不禁走到窗前一望,燕小公子牛犊似的冲出院子,传闻喜怒不形、荣宠不惊的燕世子站在廊下,竟是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
此时他不是位高权重的阎王,只是管教不得的长兄。
男儿有泪不轻弹——个屁,燕冬自小想哭就哭,不怕谁笑话,且他有个毛病,哭起来就收不住,水关开闸放水似的汹涌磅礴。
常青青不敢也不好安抚,一路小跑跟在后面,见光顾着埋头抹金豆的燕冬就要撞树,赶紧一个箭步上去把人拦腰抱住,“要撞傻啦!”
燕冬脚步一刹,抬头和眼前这棵拦路槐干瞪眼,往日的常绿翠影、寒冬生机,今天看着怎么这么不顺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