碟子里有六块,燕冬示意二人也尝尝,拿起一块咬下一小口,尝了尝,眼睛微微发亮,“这馅团一点都不甜,入口茶香清幽——比酥点铺的好。”
其余两人纷纷赞同,和宝说:“没想到梁统领一个武人竟能做出这般细腻的点心,他要是开铺子,估计能抢走不少糕点铺子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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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铺子?越尘说笑了,偶尔揉面团可以纾疲解闷,可若是从早揉到晚,那我宁愿带着司里那些崽子上演武台操练一天。来,”梁木知推开院门,“里面请。”
兵马司掌管京城巡防,梁木知下值时夜深天寒,回府不便,恰好这边有空院子,他咬咬牙还是拿下了,这段时日很少回府。
和渡进门一瞧,指了指左边墙角,“这玉兰健壮,花开时满身玉白,与柏树相映,必定清丽怡人。”
“当初我急着买下这间,就是因着这棵好玉兰。可惜了,”梁木知看着那秃树,目光微黯,“如今是冬日,不合时宜。”
和渡觉得梁木知那目光有些古怪,玉兰开花并非多年难得一见,倒像是以景喻情一般。但他不好多问,只得宽慰道:“最早再过两月便能开花,兄长耐心等待,美景必至。”
“好,届时你过来帮我画上一幅早春景,再搭配时令清供放在堂上,让愚兄也充个文雅人。”梁木知拍拍和渡的肩膀,笑着说,“天冷,屋里坐,我给你煮杯茶。”
和渡跟着往堂上去,说:“兄长不必麻烦,我方才还没来得及说,我今日是来送东西的。昨日我将云华糍送到燕小公子那,今日逢春院回了两份礼,一件是凫鸭香兽,一件是箫管。”
他将怀中的匣子放到桌上,“兄长喜吹箫,这在京城不是什么秘密,想来这件是燕小公子给你的。”
“哎,就是一碟子小点心,我哪敢收燕小公子的回礼?”那小祖宗赠礼,必定是金贵货,梁木知没敢碰那木匣,笑着说,“越尘,还麻烦你把东西还回去。”
“这……”和渡斟酌道,“兄长,有来有回说明燕小公子没有轻视你我,你若拒收,反倒是失礼。”
“倒是愚兄疏忽了。”梁木知轻轻打开匣子,里面躺着一管紫竹箫,黄绦红穗,样式秀雅,一眼便知是好宝贝。
“哎哟!”梁木知惊道,“这、这是去年三殿下从江南带回来的那管,我在《百箫册》上见过!”
他这下更不敢收了!
和渡好奇,“三殿下的物件怎么会在燕小公子手里?”
“燕小公子自小和殿下们一块儿长大,小时候都是表哥表弟的叫,几位殿下也都对燕小公子颇为疼宠,知道燕小公子喜欢漂亮物件,每年送的好宝贝数不胜数。”梁木知说。
梁木知一眼就相中了这箫,但碍于来历心里忐忑,两日后恰巧在青龙大街一街碰上燕冬,立刻迎了上去。
“燕小公子请留步!”
燕冬叉腰站在檐下等去买栗子的常青青,闻声偏头看向大步走来的人,是个魁梧高大的男人,三十出头,面容英伟。
他微微挑眉,说:“梁统领。”
梁木知在阶下捧手,“前两日我收到越尘送来的箫管,心中实在忐忑,却不敢擅自登门叨扰,今日有幸遇见小公子,特来道谢。”
“那箫是三殿下送我的,但我不常吹箫,那日备礼时听底下人说你也是个好乐之人,尤其喜欢吹箫,就想着给它找个更好的主人。”燕冬知道梁木知的顾虑,“放心,三殿下既然把它送给我,那就是我的了,我能做主。”
梁木知赧然道:“一碟点心换一根‘金子’,实在很占便宜。”
“我喜欢的东西便值千金。”燕冬说,“下次你还给我做,我再给你送,咱们以物易物啊,梁老板。”
梁木知闻言再无包袱,爽快地说:“好!承蒙小公子不嫌,您随时光顾。”
燕冬见梁木知穿的常服,便说:“梁统领打算上哪儿逍遥?”
“越尘的琴坏了,约我一道去帮他相看一把新琴。”梁木知说。
“那得上栀芳楼啊,今日有鉴琴会,其中好琴摆了十来张,据说有两把出自斫琴大家乐先生之手,我正要去瞧瞧呢。”燕冬看着梁木知,“梁统领,一起啊。”
梁木知婉拒道:“小公子见笑,栀芳楼里的琴是天价,越尘哪里买得起?他若相中一把却拿不到手,怕是要心痒死了!”
“这有什么,这几日不都在传他是我的人么,传都传了,我也不介意坐实。一把琴而已,他若瞧得上,我买给他就是了。”燕冬接过常青青递来的栗子包,见梁木知面露难色,不由说,“怎么,莫非和大人嫌我?”
他一横眉,那骄横气几乎瞬间杀出来,到底是金尊玉贵,说一不二。
梁木知哪敢替和渡得罪贵人,连忙赔罪,无奈地跟着燕冬往栀芳楼去。
当午临走时往对面看了一眼,视线尽头,常春春微微颔首,抬手合窗。
茶香缭绕,燕颂兀坐在桌后擦拭一把黑漆素面琵琶,常春春到他身旁跪坐,说:“小公子带着梁木知去栀芳楼了。小公子瞧上了和姝的手艺,近来和和渡多有接触,惹了些传言出来,如今又和这个梁木知一道……”
“他相中了和家姑娘的手艺,更是相中了和渡这块台矶。”燕颂说。
“您是说,小公子是故意借着和渡接近梁木知?”常春春回过味儿来,有些纳闷,“小公子突然掺和这些事做什么?”
燕颂说:“孩子大了,心就野了,目光所及不再只有玩乐之事。”
常春春打趣,“您不舍得放手?”
“我不会放手。”燕颂说,“但他既然有心,就随他去吧。”
常春春却有些担心,“那日宋风眠恰好选中和渡,如今王府尹和三皇子都盯得紧,事后小公子会不会惹上麻烦?”
“无妨,胡乱攀咬,疼的是自己。”燕颂放下帕子,轻轻拨弦,目光微深。
常春春不知自家主子在思忖什么大事,安静地坐在一旁静等,少顷,耳力甚好的他才听见燕颂轻喃了一句:“琵琶,没有我好,糕点么,我学就是了。”
常春春:“……”
敢情是在琢磨这些!
难怪突然把琵琶带了出来!
他很想说您何必“自甘堕落”和那些外人比较争宠,但又怕说出来会让自家主子不悦,只能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不过务实一点,小公子喜欢吃的糕点不少,这得多久才能学会啊?
“主子。”农生推窗跳入,走到常春春身旁说,“宫里传来消息,今日陛下与皇后德妃一道用膳,期间德妃提及您的婚事,想撮合您和林侍郎府的二小姐。陛下没有直接表态,说是要问问您的意愿。”
林侍郎是中立党,这条红线牵的倒像是真的单纯撮合,常春春却不大信,“德妃这是什么意思?”
“怕主子和皇后结盟,索性先把主子的婚事给抛出去,如此也不便宜了哪位皇子?”农生猜测。
两人都看着燕颂,燕颂垂着眼看着怀中的琵琶,心不在焉地说:“林侍郎是兵部侍郎,我是审刑院使。”
审刑院本就手握生杀大权,令人畏惧,若是燕颂再和兵部侍郎成了翁婿,那可不得了。德妃把燕颂架在火上烤,也是在试探承安帝对燕世子和燕国公府的心思,如果燕颂是赵颂,那她试探的心思就更明了了。